山逢開春,向來是青黃相接,枯茂并連的。
不知是否因此地溫暖濕潤的緣故,這裡的群山剛開春,從遠處望去,深碧嫩綠就已從山腳鋪到山腰。而再往上看去,卻能看到青山覆雪這種古怪的美景。
這裡的村民群居于山腰之上、山巅之下的區域,除了采買交易外幾乎不下山,終年在山上勤懇勞作。
村莊裡不下去人,也無甚人上來村莊,就這麼過着幾近與世隔絕的日子。
因而,當村裡出現外來陌生人時,總是能在短時間内傳遍全村,引發好幾日議論。就比如現在。
“姗娘,你也來看客人?”一個圓臉圓眼、發尾打鬈的少女正抱着一筐果子走到門口,便看見住在自己隔壁的同齡玩伴早就在門口站着,正半探着頭往裡看。
被叫作姗娘的小姑娘瘦長臉,眼神明淨,聽到有人喊她,雙瞳就像鏡子反光般閃了一下。
“阿柿,你也來了?”她馬上伸手招呼,拉過同伴一起往裡看。
“你看,是不是很奇怪?這兩人不光長得一模一樣,連動作都那麼像。”姗娘十分稀奇地悄悄伸指示意。
阿柿順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不錯。
屋内桌邊對坐着二人,從她們的角度隻能看到側面。隻見這二人從骨相皮囊,再到手勢坐姿,說是從一個模子裡刻出來都有些不足,隻能說像是在照鏡子般。
若不是二人有幾處發絲衣褶有些微不同,說是把一個人劈成兩半面對面坐,她們都信。
這時二人忽然開始動起來,她們還以為是發現了自己明目張膽的偷看。不過二人隻是倒茶,然而就是喝水的姿勢動作,這二人之間也找不出毫厘的差距。
放下水杯後,二人同時握拳抵唇,咳嗽了下。
“兩位姑娘。”
“可以進來坐坐。”
“站着不累嗎?”
“我們也想吃水果了。”
她們倆這才知道自己早就被發現了。此地民風淳樸天然,姗娘和阿柿面皮也不發紅,笑盈盈地就抱着自果籃進來了。
“兩位客人請吃。”
她們把果籃裡的野山桃拿出來幾個放在桌上,籃子便随手放在地上,互相挨着坐在了一條闆凳上,剛好能将這對雙胞胎盡收眼底。
看到桃子後,雙胞胎轉頭向她們道謝。她們這才看到他們各自另有異瞳,越發覺得有意思起來了,眼珠子一左一右地轉,都快看不過來了。
被當成猴看的童藤童蘿也不惱,态度随意,開始剝桃子吃。邊吃,還要一邊接受來自這兩位小姑娘的連番好奇提問:
“你們從哪來?”
“我們也。”“從山裡來。”
“從哪座山來?”
“我們也不知道。”“自己住的山名字。”
“喔,那好吧。為什麼你們說話總是一人說半句啊?”
“一人說一句。”“多累啊。”
“你們幹什麼行當的?怎麼會來我們吊桑山?”
“我們什麼活都接。”“來你們這錢多。”
“啊?”姗娘和阿柿疑惑地對視一眼,接着有些為難說道,“你們是不是還沒聽說?今年我們山上不知出了什麼岔子,蠶忽然都不吃桑葉了,已經餓死一大批蠶了,蠶絲産量沒有,來我們這怎麼賺錢?”
“這就是我們。”“來這的原因。”
二人連轉頭的角度都一模一樣,一人一邊各自直視一個姑娘:“我們來幫忙。”“解決你們的養蠶問題。”
兩個小姑娘一愣,随後噗嗤一聲,哈哈笑出了聲。
這下倒是把童藤童蘿給弄懵了。他們好像也沒說什麼惹人發笑的話啊。
姗娘和阿柿,一個撐着桌子,一個捂着肚子,都笑得腮上紅彤彤。
最後還是姗娘勉強先止住了笑,但還沒順過來氣,隻能勉強用手指了指童藤手中的桃子。
童藤和童蘿不明所以,一同看向那個剛被剝了一半皮的桃子。
怎麼看也隻是個桃子啊。難不成這是個李子?
阿柿看這二人懵樣,笑歎了口氣:“二位公子,你們連桃子都剝不好,且你們的手生的細皮嫩肉,一點老繭都無,一看就是沒做過粗活的人。而我們養蠶是極耗精力的活計,一天一個時辰睡不到都是常有的事,你們說來幫我們是好意,但這苦水怕不是你們能吃下的。”
童藤手中的桃子,皮剝開的部分凹凸不平,被指甲挖掉了不少肉,原本豐盈圓潤的水蜜桃,現在像個坑坑窪窪的麻子臉。
童藤剝成這副德行,童蘿的手上功夫自然也好不到哪裡去。怪不得他們兩個大男人被兩個小姑娘哈哈嘲笑了,确實該。
二人面不改色,絲毫沒有被小姑娘們善意的取笑勸退,而是繼續說道:
“二位姑娘有所不知。”
“我們雖然原來沒做過幾天活。”
“但最近家門生變。”
“家中父親卧床不起。”
“大哥腿腳有疾。”
“我們必須出來賺錢養家。”
“雖然我們以前沒吃過苦。”
“不代表我們現在吃不了苦。”
“請給我們一個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