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遂良醒來時，感覺自己身上被毛手毛腳了。

他抻長脖子扭着身子一看，嘿，還真是，六條胳膊正翻檢搜身着他全身上下每個角落呢。他還正好與傀儡四目對視，面面相觑。

片刻過後，傀儡的頭後探出一張幾乎一模一樣的臉：“醒了？天可快黑了。”

說完，狄遂良便被七手八腳地推起背坐直，接受童藤的詢問：“蠶妖到底是怎樣的？你知道多少說多少，快。”

狄遂良一臉茫然：“啊？”

蹲着的童藤低頭深深地歎了一口氣，平複好情緒後繼續擡頭循循善誘：“我說，蠶妖，是怎樣的。聽清楚了嗎？”

這一詞一頓，總不會聽不懂了吧？然而狄遂良反應過來後，看了看天色，便開始哭天喊地起來：“我睡了多久？我的親眷鄰居們不會都死了吧？這都是因為你見死不救……”

童藤額角爆出幾根青筋，他覺得這人比關清之還難以溝通。再加上最近幾天沒有童蘿在，他都是一個人說兩人份的話，言多心氣也浮，整個人都暴躁起來了。

“我給你半分鐘冷靜下來。如果半分鐘後你再不好好回答我的問題，等蠶妖蘇醒後，我就第一個把你丢給它當誘餌。”

大約是童藤冷峻的語氣格外醒人，狄遂良馬上不哭也不鬧了，瞪着眼問道：“你不是童家的嗎？童家不是向來會義務幫助遭受妖侵害的普通平民嗎？這不是你們的家訓嗎？”

聽到眼前這人的靈魂三連質問，甚至還拿家訓來壓自己，童藤真是氣到發笑：“你們可不算遭受妖侵害的普通平民。而且我家的家訓也不是這個。就算是，你們都死光了，還有誰能知道我有沒有幫助平民？”

聽着童藤邪氣的話語，狄遂良反倒說不出話來，隻“你……你”結巴個不停。

“半分鐘到了。我再問最後一遍，蠶妖是怎樣的，有什麼特殊的能力？”

此時扶着狄遂良的傀儡扭長身子探臉過來，與童藤的臉交相呼應，兩對異瞳同時閃着貓一樣的殘酷和狡黠，讓狄遂良的頭顱仿佛遭潑了一盆冰水，漸漸冷靜下來了。

狄遂良喘着氣，慢慢平複好呼吸。不知為何，看着他閉眼又睜眼的過程，童藤感受到這個油嘴滑舌三觀不正的家夥，似乎下了什麼決心。

果然，狄遂良開口道：“我是不會告訴你蠶妖的能力的。”

童藤垂下頭。談判徹底破裂。

“如果你殺了蠶妖，就等于送整座吊桑山上的人去死。”狄遂良臉色灰白，直接靠倒在傀儡懷裡喃喃自語，“你還沒明白嗎？我們這百八十個人，全都是為了配這隻蠶妖、配它吐出來的天絲才活着的。如果沒有蠶妖，那些有權有勢的人碾死我們，比獵妖人碾死螞蟻妖還輕易。”

童藤笑出聲：“螞蟻妖可沒那麼容易殺死。它們很會咬人的。”

笑完，他又陷入沉思。的确，村民們從一開始設下這種拙劣的陷阱企圖捕捉他，說到底還是為了活下去。雖然他們靠犧牲小部分人性命換來大部分人生存的做法有待商榷，但本質上來說，狄遂良說得不無道理。

童藤實在是發愁。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這難道就是個無解的問題嗎？

很快，他就發現，自己實在無需繼續為這種道德倫理問題繼續煩惱了。

地面開始搖晃。

童藤站起身，拍了拍蹲着時腿上沾的灰。童蘿估計要到明天才能回來，隻能他自己先上了。

“唉，一個人幹全部的活，是很累的啊。”

“啊？”狄遂良沒聽清童藤剛剛說的話。

童藤看了他一眼：“沒事。你找個地方躲起來吧。”說着就開始按手指開始熱身，按得噼噼啪啪響。

在家時娘不準他們這麼按手指，說這樣傷手，老了會骨頭疼。難得出遠門，他要一次性按個夠。

“去山腳下，村民們都在那裡避難。要是第二天天亮了，我沒有下山，你們就趕緊先逃吧。别管外面世道怎麼樣，走一步有一步的路。”

狄遂良聽着童藤的囑咐，夢遊也似的下了山。

童藤則與下山的狄遂良方向背道而馳，帶着傀儡跳上樹，在樹叢之間穿梭奔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