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煙子微微開眼,朝他這偏了一眼。
那人見都煙子竟睜眼看人了,以為是自己遊說有力,更加起勁:“平常的食宿我已經交代過了,隻要是道長去都是免費。道長給我們清坊提供了這麼好的酒水,還希望之後這酒隻獨家提供給我們……”
都煙子又閉上了眼睛:“好啊。”
那人簡直是不敢置信。沒想到這位看起來嚴凜不可侵犯、平常話都不願和他們多說幾句的道長,這麼輕易就被說服了。
他看着閉眼的道士,臉上的笑帶了幾分譏砭。看來這位小道長的眼皮,也不是真閉緊了啊。
看來說到底,正經刻闆也隻是“看起來”的樣子。
畢竟到了清坊,深入内部後見了這麼多繁景美人,還有誰能忍住不動心呢?
都煙子已經背過身去。那人沒有看到,都煙子的手指緊緊攥住拂塵的柄末,微開的眼縫間符咒奇異的線條飛快閃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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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七今日是第一日正式進入清坊馴妖,正跟着常結桐走入地下。
與他一同入選的據說還有另外四人。說是接下來幾天就由五人互相配合,彼此取長補短。
說是說得這麼好聽,但妖七知道,選五個,是為了過程中倘若有人出了差錯或者不聽話時,能幹脆利落地踢走。
各人馴化調-教風格都不同,怎麼可能真讓同一群妖同時接受五人的斥訓?告示吸引來的大多都是烏合之衆,篩選出勉強看得過眼的幾個,放在一起進行競争,再在最後關頭前挑出最後的馴妖師。
清坊的想法,大緻如此。
倒也不算它藏着掖着,畢竟都到這個地步了,有些話不該怪别人不說明白,而該怪自己聽不懂。
也不知道關清之現在有沒有好好聽話?妖七邊這麼想着,邊走下最後一級階梯,邁入地下的紅磚長道之中。
深底地下本就陰暗,再用紅磚堆砌,更顯得逼仄壓迫,給人心理上帶來壓力。
遠處還時不時傳來奇怪的聲響,在長長的走廊間回蕩。回音混着腳步聲,震得鼓膜和心髒一起亂跳。
走近了,還能聽到這些混響之中的人聲。妖七本在想着關清之有沒有老實聽話,但越走近,他的思緒就越被拉回眼前。
總覺得在哪裡聽過這些聲音。
镯子互相碰撞的聲音像一縷清風,在逼仄的通道内穿行而過。
這幾年經曆的事情太多,導緻他的記憶過于豐富多彩,一時半刻要從中檢索出需要的人事物,還真是有些困難。
常結桐回過頭來:“前面就是馴妖室。裡面衣食起居一概不缺,等你進去後就要在裡面封閉待一周,無事不能外出。真有急事的話,可以拉自己卧室内的鈴铛,我聽到後會下來。”
“好。”妖七應道。眼前狹長的走道讓他想起了自己剛走出客棧時,嗯,不對……時間還要往後推一點。
距離馴妖室還有二十步。
看着常結桐戴着頭巾的背影,妖七摩挲着中指上的指環,繼續回憶。
也是在這樣類似的過道裡……也很陰暗狹長,那時候小白還在自己身邊……自己當時身邊不止一個人,似乎有很多個……
距離馴妖室還有十步。
自己是不是和元谷組過隊來着?那時候她還是男裝示人……男……女……
妖七終于在踏入馴妖室前想起來了。自己在哪聽到過這镯子碰撞的聲音。
比起走道的狹窄,馴妖室寬敞得令人咋舌,甚至已經不能算“室”了。說是廣場都不為過。
廣場般的場地正中,背對着門口立着一個抹胸短褲的女子,腰間緊紮着外套垂下,夠到小腿處晃悠。
她蜜色的皮膚在周邊的燭火下恍若發光,随着動作蕩出光澤。正對着蹲在地上的男子抱怨:
“居召芷,你别給這隻妖吃了。它都幾斤了,再吃就跳不動了。”
臉上滿是草葉紋身的男子剛要回嘴,一擡頭卻看見剛進門的常結桐和其身後人。表情一瞬變成猶疑和戒備。
女子明顯注意到自己搭檔的不對勁,也聽到了身後的腳步聲,大概猜出是有新人來了,漫不經心回頭一看。
不等她開口,妖七搶先笑着打招呼:“卞姐,好久不見了。”
卞采露抱胸慢慢轉身過來,手臂上的人骨镯發出清脆叮當的響聲。
“這可真是,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