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着不做夢,關清之還是睡過去了。
大概是因為沒東西吃,身體沒什麼熱量,又一直躺着,似乎除了睡覺,也确實沒什麼其他事好幹了。
值得高興的是當他再睜眼時,發現自己這次睡覺沒做夢。
但待他多眨幾下眼睛,看清眼前場景後,又重新閉上了眼睛。他覺得自己正在做夢。
他剛閉上眼睛,就有一隻冰涼的手撫上他的額頭,耳邊也陡然出現輕細的一聲:
“花吟是身體不适嗎?”
關清之整個人炸着跳起來:“幹嘛呢?别碰我!”
他也就這麼一嚷,剛碰他額頭的人卻是比他反應還大,吓得跪在地上磕頭不止:“花吟恕罪。我是來伺候……”
“别說了。拉下去吧。”另一道聲音直接打斷了磕頭侍女驚慌失措的告饒聲,關清之順着聲音看去,是一個坐在蒲團上的女子,容貌看不出年齡,氣質倒像是個三四十的。
關清之在心内自動将她歸為老鸨。
疑似老鸨的女子梳高聳發髻,眉毛隻有前半截黛色,雙眼皮很寬,看起人來總像是在耷拉着眼皮往下審視。她此刻就用審視的眼光看着關清之,嘴内平和說道:
“這人不守規矩。她的髒手怎可直接觸碰花吟,拉下去把小指都剪了。以後派去浣洗衣物。”
關清之看了一眼“老鸨”,又看了一圈周圍。随處沖擊視野的大片濃色,拼接閃金的屏風拉門,堆滿了不知名怒放花朵的角落。
冷靜下來。至少可以肯定,不是自己睡覺前的那個房間。
關清之還在疑慮轉動着眼珠,又是一陣低低啜泣求饒聲:“花吟,救救我吧。我也是擔心你身體不适才摸你額頭的,我的手真的是幹淨的,沒有弄髒您……”
跪坐在蒲團上的女子聽了這話,端起一邊的茶盞:“把舌頭也剪了。”
拉門已經被拉開,進來了兩個身強力壯的老媽子準備拉走還在不停磕頭求饒的侍女。
關清之沒有出聲,他轉過身去看完剩下的半邊房間陳設。他背後是一大片玉浮雕牆,是用整塊紅髓玉料子刻出的浮水荷花,乍一看真像一朵龐大的出水芙蓉撲面兒倆,栩栩如生。
關清之打量着這朵與房内糜麗鋪張的裝飾格格不入的清水芙蓉,身後是肢體不斷在地闆上摩擦打滑又碰撞的聲音,還有被捂住後嗚嗚咽咽的喉嚨悲鳴。
他又走近一步看了看,與地闆後部的掙紮滾動聲剛好踩在同一節奏上。看着玉雕荷花外清透内鮮紅的構色,倒是讓關清之心情有些變好,看美的東西,向來能讓他愉悅身心。比如現在欣賞這朵荷花,再比如平常照鏡子。
而一直坐在蒲團上的女子眼睛緊緊盯着他的身形步伐,看他沒想去解救那名侍女、反而轉身欣賞起了裝潢後,她明顯松了一口氣,眼神不無得意,将茶盞湊近唇邊準備飲茶。
然而她擡手傾斜茶盞,嘴内卻還是幹幹的——茶杯内沒水了。
她猛地睜眼擡頭,雙眼皮都被這一瞪眼擠薄了。她看向本已将那名侍女拖行到門口的兩個老媽子,此刻正二人正“嗳喲嗳喲”地叫喚,手皮被燙得紅紅的,茶水殘渣正滴滴答答砸在地闆上。
她緩緩地眨了眨眼。似乎不是很能理解眼前發生的事。
一抹大紅飄過她的眼角,吸引了她因震驚而渙移的視線。
“算了,你的手應該是幹淨的。”
關清之說是這麼說,走到癱坐着的侍女面前時,還是猶豫了一下,手指頭快速從她的腰間抽出一條手帕,隔着這帕子包握着侍女的手,将她拉了起來。
“我不喜歡别人碰我,以後别碰了。還有,你的發型也得改改,這誰給你梳的發髻?根本不合你臉型,本來下巴就長,還露出個大腦門,以後把劉海放下來。”
關清之指指點點完侍女的發型服飾後,又看向那兩個老媽子:“你們手怎麼被燙傷了?趕緊去外面沖點涼水吧,拖久就要起泡了。”
兩個老媽子根本沒搞明白發生了什麼,平白遭了一場無妄之災的她們隻巴不得趕緊離開現場,聽到關清之這麼說,忙稱罪告辭了。
拉上拉門後,房間内便隻剩下侍女、關清之和他心内認定的“老鸨”了。
然而那位老鸨還是沒說話。關清之也沒搭理她,自顧自地就要走入旁邊屏風的交錯空隙處,邊走邊說:“怎麼放這麼多屏風?又礙腳又沉,等會兒你把它們都搬了,那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