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話說禍從口出,人的一輩子,都該好好學會如何管住自己的嘴。你說對嗎?”
那女子已走到了關清之面前。她看上去氣勢懾人,其實個頭分外嬌小,比關清之矮一個頭不止。
然而二人面對面站着對視時,關清之低頭看着女子,卻絲毫沒有自己居高臨下的感覺。
女人眼皮略松弛,但面部緊緻,臉上有一種既年輕又衰老的怪誕感。她鼻子高聳筆直,鼻尖帶着點傲氣略微上翹,連關清之都不由得多看了幾眼。
……好吧,勉強可以将她劃進“長得不醜的”分類裡的上部。關清之拉了下半邊嘴,嘴角被擠出一個淺漩梨渦,但很快随着被拉扯的距離變長而消失。
這個面部特征讓女人有些驚詫。
關清之自然注意到了女子驚詫的表情,但他懶得管,先說完了自己想說的話:“禍從口出,但言能化災。人嘴兩張皮,正反都有理,大媽你少說教我,管好你自己。”
“還真是伶牙俐齒一張好嘴。”女人不怒反笑,連笑的弧度都像經過精心調整過數萬遍般,将這張臉上五官各自的美麗調動發揮到極緻。
女人慢慢繞着關清之走了一圈,全方位觀察。關清之不躲不避,揚下巴挺胸脯,抱胸站在原地,頗有作為貨物被觀賞的自覺性。
他還記得童藤童蘿囑咐他的話,正在發揮天賦好好扮演自己的花魁角色。
好吧,他暫時還不是。
但關清之雖未正式登台唱戲,卻已頗有名角的款兒,那就是非重要角色不演。他現在給自己的定位就是花魁——遲早都是。
如今他看着這個已是昨日黃花的花魁繞着自己看,神态就像剛取代了首領地位的年輕雄孔雀,隻恨不得來個展屏下馬威。
關清之聽着女人赤腳落在木地闆上的走路聲,聽久了,便有些不耐煩。還有什麼值得看這麼久?自己不但有張驚為天人的臉,還有手有腳四肢健全,他們早該把自己供起來了。
然後自己隻需要繼續扮演一個一心攀高枝飛金床的伎人,便可離開清坊,從此也再也不用見到司初那張臭臉了!實在是快意人生!
關清之正美滋滋想着,忽然,他的後背脊梁柱被冷不丁一戳。
這一戳非同小可,正好戳在他肋骨空陷的傷疤處。關清之放松了警惕,之前沒有用靈力護體,被這實打實的一指頭戳得眼淚都要出來了,身段也是勉強撐着才沒直接軟下來。
這老女人…!關清之死死咬住後槽牙,不洩露一絲聲音。
然而他身體還是不可避免地有輕微抖動。這點顫抖自然沒逃過女人的眼。
她聲音帶上了點審判的嘲笑:“疼?”
關清之憑意志力發出笑聲,至于這笑聲是否比哭還難聽,他已經管不了那麼多了。
“我年輕,我細皮嫩肉我當然疼!哪像某些……唉!”關清之剛嘲諷到一半,剛轉到他身前的女人忽然又冷不丁戳向他的腹部偏上處——又剛好是那傷疤覆蓋處。
女人個矮發高,雖然比關清之矮了不知多少,但靠這個高聳的發髻,鬓發頂端硬生生與關清之眼睛持平。此刻關清之痛到皺成一團的眉眼處,便隻能看到那發髻一聳一聳,似乎有生命一般。
發髻開口說話:“你檢體那關是不是沒過?身上可否有暗疾?”
“怎麼沒過?我身體好得很!”關清之理直氣壯,手自己搭上腰際揉着,“我這是這幾天睡久了,骨頭酸。都說了我年輕,皮肉經不起這樣戳戳點點,大媽你這兩指頭說不定給我杵青了。别壞了我的肌理。”
女人忽然伸出手,狠狠抓住關清之下巴。這隻跟鷹隼捕獲般迅疾的手吓了關清之一大跳,想掙脫,卻發現女人的力氣超乎他想象。至少鉗制住他已經足夠了。
“以後,你要叫我煦堂主。若再說些亂七八糟的話,就把你舌頭拔掉,做成個啞巴罐。”女人聲音不帶情緒,但聽着威壓十足。
關清之卻不在意什麼威壓。他隻在意自己的下巴。草,下手是真重,他感覺自己下巴骨都要被掰碎了。等等,不會真歪了吧?
看着默默無言的關清之,自稱煦堂主的女人卻以為他是被吓得說不出話,非常滿意地松手了。
她一松手,關清之下巴的皮膚回彈指印,帶紫絲的青淤很快浮現上表皮,像顔料被打翻在雪地裡,亮堂堂的。
煦堂主看了一眼他的臉色,面無表情說了句“還真是會青”便轉身走了。
路過跪倒在地上的酢漿身邊時,她又開口道:“去拿點煮好的雞蛋來。明天前他這張臉要是還這麼難看,就把你的臉扒下來給他做假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