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看向童藤和童蘿,二人還在滿不在乎地四處觀看房間陳設,頗有幾分磨完了一碾麥子後就開始心安理得休息的驢子樣。
他氣不打一處來,從床上跳起來,用風流術式化形成套索,将毫無防備的二人手腕、一人一隻拷在一起。
童藤和童蘿反應再快也沒想到關清之會忽然動手,二人直接額頭碰額頭,撞了個滿堂彩。
“找不到刀還敢來見我?你們倆自己倒是在外面逍遙快活,我在這連頓飯都不敢吃,還要天天應付一堆人找茬,我真他媽……”
術式被破的聲響而起。
童藤和童蘿一人一邊,各自扯關清之的一隻胳膊下來。關清之這點力氣如何抵抗他倆,隻能四仰八叉倒在床上。
摔下來時,他剛好是背部弓着先着床,底下的厚厚棉褥剛好陷進他肋骨的傷痕裡,強烈的刺激痛得他眼角濺出兩滴淚。
他倒在床上,馬上就有兩顆一模一樣的頭從下面伸過來,臉上帶着同樣的怒色,和額頭上相同形狀的紅痕。
但看到淚眼朦胧的關清之,兩人臉上又都同時現出一絲心軟。
“你别生氣了。”
“生氣也沒用。”
“你好好配合清坊這邊。”
“如果你繼續這樣鬧下去。”
“他們這次還會讓我們來看你。”
“下次說不定就直接給你下藥。”
“讓你渾渾噩噩,”
“令你神志不清。”
“到時候為人魚肉,”
“隻能被人玩弄。”
關清之痛得發聲都尖了,聽他倆噼裡啪啦說了一大段才勉強回嘴:“下藥?早就被……”
酢漿剛好端着兩份早餐推門進來,一進來就看到三個人一起躺在床上,還穿着寝衣的關清之眼下含淚,正跟一左一右兩個俊俏哥哥怒嗔說話。
她登時表情讪讪,一時間進也不是,退也不是。總感覺自己壞了别人的好事。
關清之支身看到她這表情,更生氣了。小孩年紀不大,腦子裡想的事倒是挺花,沒好氣地喊了一句:“過來!”
酢漿低着頭、端着盤,非常恭敬又拘謹地将托盤放到桌上:“兩位公子請用餐。”
童藤童蘿卻是沒關清之那麼敏銳,馬上起床來看菜色。又轉頭看關清之:“你真的?”“不吃?”
“說了别管我。吃完你們就趕緊走。”關清之不耐起身,直接走進最近的屏風後開始脫袍換衣。
“怎麼能不管你呢?”童藤開始舀蛋羹。
“你在這裡要好好聽話。”童蘿開始夾腌菜。
“否則我們會操心你的。”
“還有……”
“行了!不就是要配合她們演猴戲嗎!啰啰嗦嗦的煩死了!”關清之剛起床時火氣顯然比平時更大,一通吼下來,童藤童蘿馬上鴉雀無聲,低頭乖乖吃飯。
酢漿在旁邊瞪大眼睛,嘴抿成一條線,滴溜溜地看過來又看過去。沒想到關清之對自己哥哥脾氣更大,大概是因為被哥哥們賣進來,心懷怨氣吧。酢漿忽然很能理解他平時沒來由的怒火了。
她又瞧了一眼關清之換衣服的地方,馬上羞熱了臉。
屏風上繡着的仕女背後身形後,剛好是關清之裸着身子從後拉上衣服的動影,兩相身影曲線重疊,一個是靜态工筆柔若無骨,一個是動态現實皮骨流利,交相輝映,浮想聯翩。
窸窸窣窣一陣衣物摩擦聲後。
“吃完沒?”關清之一邊拉上最外層的腰帶,一邊走出屏風後。
“嗯。”二人端坐在凳子上回答道。
看着這兩人老實坐在凳子上眨巴眼睛看自己的樣子,關清之忽然又有些不忍。這兩人真是鬧得他有種當媽的心态。
煩的時候恨不得你死我活,不說話的時候又透出幾分乖巧,讓人覺得剛剛的話說重了。
想了想,他說道:“玲珑筵前,我都會好好配合她們的。但是,”他加重了語氣,“你們也必須遵守跟我的承諾。當初把我賣進來時,說的是什麼,就得是什麼。從我身上拿走的東西也得找回來給我。記住沒?”
童藤童蘿見他都這麼說了,連連點頭。今天的勸說也不算全無效果。
而酢漿在旁邊看着,越發加重了對關清之的同情。看來他被賣進來時,也是為了家裡。看他的模樣,想必這兩個哥哥當初拿了一大筆錢,可能還拿走了什麼他珍視的東西威逼利誘,才讓他同意入坊。
看來關清之真的很缺跟他好好對話的人。
酢漿正想着,關清之剛好路過她身邊,奇怪地低頭看了她一眼:“豆漿,在想什麼?”他怎麼感覺這小孩看他的眼神忽然變得很憐憫?
關清之又補了一句:“别愣着了,去給我拿西瓜。”西瓜是這裡最幹淨的東西了。他一定要一直吃西瓜。
酢漿歎了口氣,難得回嘴:“關清之,我叫酢漿啦。”
“哼,個子不大,主意倒大。我不是花吟嗎,不該是我叫你什麼你就是什麼嗎?”
“那好吧,花吟。”
“你故意的是不是?别叫花吟,叫我名字!”
“……你好難伺候啊。”酢漿小小聲道。
“你說了什麼?”
“沒有啦!你吃瓜!”
童藤童蘿交換了下眼神,看來關清之在這裡難得交到朋友了。這下他們總算放心了。
雖然是個小朋友,但兩個人似乎是同一等級的。這不,聊得挺有來有回的?
既然這樣,他們也可稍稍放心了。畢竟他們手上還有不少妖七交代給他們的事要做,比如打探消息,再比如尋找道士,又比如準備“迎賓”。
看着還在和酢漿拌嘴的關清之,他倆臉上露出了莫名的慈母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