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如果不是哥哥逃走,他們兩個都是要被作為罕見的龍鳳胎“貢品”獻給蠶妖的。這也是為什麼他們倆一直被留到八歲才被進獻的原因。
蠶妖吃同性雙胞胎是吃剛出生的鮮嫩肉質,吃龍鳳胎則是吃不同口味,自然是要養大點、多長點肉給它吃。
阿柿的眼神太執着,執着到阿蟬都無法視若無睹。他歎了口氣,臉上露出無奈配合的表情:“你到底想怎樣?就算證明我是你所謂的親哥哥,又能怎樣呢?我還有很多事要幹。”
阿蟬的話是平常閑話語氣,卻一點點磨滅了阿柿臉上的倔強。他臉上口中皆是無所謂,那種對素昧平生的人的不在意和敷衍,是裝不出來的。
童藤看着阿柿眼裡的光亮一點點暗下去,不明白發生了什麼。
有些氣氛的感受,确實隻能發生在當事人之間。在外人看來隻是平常對話,而在親曆者之間,已是過萬重山浪。
阿柿低聲說道:“如果你真的是哥哥,我們山的蠶妖已經死了,你留下來……”
“你們山的蠶妖死了,你們山的人就一定能活嗎?”阿蟬打斷阿柿道,臉上帶着明顯的疑惑和谑笑。
“什麼?”阿柿和姗娘同時愣住。
“你們用來掩人耳目的養蠶房,用來騙騙山外人還行,真的要靠自己養殖的話,你們養的蠶出的絲,又有誰會花高價買?清坊從蠶妖沒了的那一刻就放棄你們了,你們卻渾然不覺,還呆在這個山裡惶惶不知終日,沒有一點實際行動。這樣的你們,能養活自己嗎?”
童藤開始理解,為什麼妖七會收這樣一個小孩呆在身邊了。
他身邊果然不養閑人。全是拎得清的。
阿柿聽到後面,頭垂得越來越低。她感受得到,自己從小長大生活的山村,是被眼前這個人深深厭棄的。
“我知道了。”阿柿垂着頭,聲音低得幾乎聽不到。
姗娘看着阿蟬,又看向童藤,忽然心底一股無名怒火翻湧而出,脫口而出道:“你們擅自來我們山,又擅自帶走了蠶妖,難道你們做的就是對的嗎?憑什麼奪了我們全村的生計後,又在這冠冕堂皇地講什麼大道理!不過是因為你們比我們強,才,才……”
說到後面,她泣不成聲。
童藤看着哽咽住的姗娘,張口無言。
吊桑山的事,他感覺已經超出自己能夠判斷對錯的範疇了。
阿蟬卻又輕松開口:“對啊,強者就是能主宰别人生活的。”
他冷笑着看向姗娘:“也不知道你在氣什麼,你自己現在活生生地站在這,不也是對弱者的剝削嗎?你家當年沒輪到喝坐胎藥生雙胞胎,生下你一個人,全須全尾地長這麼大,不都靠那些剛出生就死去的嬰兒們嗎?”
“現在換了個位置,怎麼,受不了了?”
“夠了。别說了。”童藤忽然開口。
阿蟬擡眼看向童藤,一對黑眼珠往上翻,露出下面一圈森森的眼白。
“童藤大哥,我說錯了嗎?”
童藤沒法回答他。良久,他開口道:“走吧。”
最後,二人在阿柿和姗娘的久久注視下,一步步往山下走去。
童藤在下山路的第一個拐角處回頭看去,隻看到了阿柿和姗娘的頭頂發絲,亂蓬蓬的,在天光映襯下,像極了吊桑山枯樹上糾結纏着的蠶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