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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還沒吃飯?該死,萬一撐不到玲珑筵就出事了怎麼辦?”
跪在地上的酢漿被九堂主這麼一喝,額頭貼地面貼得更緊了:“奴已經勸過花吟很多次了……”
“依我說,别管他。看他那個樣子,對自己容貌過分愛惜的人,也比其他人都怕死。”騎梅在旁邊涼涼說道。
乘瑰卻并不贊同:“若隻是他一個人的事,餓死便餓死。但當日坊主都親自來了,對他的态度你也看到了,若是放着他不管,真出事了,我們誰去擔責?”
坐芍垂睫看向酢漿:“你先起來吧。”
接着,她看向九堂主道:“堂主,我看眼下之計,隻能靠這個丫頭了。”
九堂主看着半起不起、膝蓋還在地上猶豫的酢漿,眉尾微挑:“怎麼說?”
“我們這麼多人和關清之說話,他全是一字不聽便要頂回來的。也隻有這丫頭還能跟他吹幾句耳邊風了。”
坐芍邊說,邊輕輕踢了酢漿後背一腳,酢漿趕緊手抓地爬了起來,低頭縮肩,一副可憐樣地站在旁邊不礙事的位置。
九堂主點點頭:“也對。但是他這麼自以為是,會聽這種髒丫頭的話嗎?”
“不需要他聽話。隻要給他灌幾句進心裡,留個影兒就行了。”坐芍微笑道。
“你,過來。”九堂主坐在有踏腳的椅子上,高高在上地對夾臂勾手的酢漿說道。
酢漿走一步收半步地上前來。
“擡頭回話。我問你,關清之這幾日是真的粒米未進嗎?”九堂主講話語氣柔和,卻透着一股不容拒絕的氣勢。
酢漿想起這幾天關清之的樣子,緊緊咬着後槽牙點頭。
“那他餓暈過嗎?”
酢漿小心地回答:“花吟基本每天都躺在床上睡覺。”
“那他連滴水都不喝?”
“花吟還是會喝水的。”
聽到這,九堂主算放心了,擺擺手:“那你回去伺候吧。”
酢漿慌忙應聲退下。她身後傳來九堂主和其他人交談的聲音:
“鬧個三天絕食死不了人。他自己還知道喝水,隻是做給我們看的。”
“呵,也不知道在吓唬誰。要不是看在坊主的面上,早把他……”
“算了,哪個新來的沒點脾氣呢?騎梅你剛進來時什麼樣,都忘了嗎?”
“别笑話我了。我當時再鬧,也沒這厮翻天覆地。”
“咔。”酢漿合上了拉門。她走向樓梯,一路向上,沿着長長的走廊小跑,到房間門口處,早已有人拉開一條縫等着她了。
“怎麼樣?照我教你的說了嗎?”關清之邊吃西瓜邊問。
酢漿拼命點頭:“我說了,花吟這幾天都沒吃飯。”
“她們是不是還問了我喝不喝水?”
“嗯嗯。”
“好幾日沒吃飯”的關清之此刻冷笑一聲,咽下最後一口西瓜後扔簽回盤,斜睨着旁邊的茶壺。
清坊的一飯一菜都有問題,水更便于下藥,碰都不能碰。自己自從那個坊主來過後,便在那群女人面前緘口不言,不管她們說什麼都像啞了般,與平常激烈多話的樣子反差極大,她們都以為自己是受了刺激,熬過前幾日後,現在倒是不怎麼來煩他了。
關清之這幾日都叫酢漿偷偷從樓下廚房拿一個完整沒切的西瓜上來,必須親自剖開才放心吃。畢竟誰能在沒破瓤的西瓜裡下藥?
“花吟,你為什麼不肯吃飯?西瓜有那麼好吃嗎?”酢漿很是困惑。
“有啊。”關清之漫不經心地敷衍道。他腦子裡還在想當日坊主說的那些話。
不管怎樣,都會回來清坊……嗎?
回想這一路,确實有太多巧合,雖然也不乏他自己作的,比如打了薄小王爺,但更多機緣巧合,簡直像上天推着他來清坊。
想着想着,他用拇指指腹擦去唇角一點西瓜汁。不過,比起上天推他,他更相信是有個他不知道的幕後推手推動這一切進行,坊主就很可疑。
哼,命運?他若是真的信命,就絕對活不到今天!
自己現在隻需要在清坊面前扮一個消沉認命的人,演出那份掙紮過後發現自己還是逃脫不了的抑郁,多少能讓其放松警惕。
隻要等玲珑筵過去,他便能同時擺脫清坊和司初,獲得真正的自由!
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回過神來才看見旁邊正在收拾果盤的酢漿忽然停下,欲言又止地看着他。
“幹嘛?”
“關清之,你的表情好奇怪。你是不是瓜吃多了肚子疼?”
“……你趕緊收拾完下去。”
酢漿做了個鬼臉,端着果盤又下樓去了。
看着酢漿的背影,關清之又陷入沉思。那天後,自己是能走了,這小孩該怎麼辦?
算了,自己又不是菩薩。再說吧。
他站起身,低頭看向桌上的鏡子。
他之前不是沒教過這小孩别的謀生之方,她卻一直覺得自己學不會,真是爛泥扶不上牆。
關清之看着鏡中自己的容貌,一時晃神,變成了另一張臉,一雙鳳眸分外有神,似嗔似含淚,盯着自己說道:
“根本就沒有所謂的命。若真有天命,也是在你自己的手中。清之,自己不去握緊骰盅,出來的骰點,就隻能一直在别人手下誕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