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坊主,我看你這生意是真不想繼續做了。”
關觀剛進門便被劈頭蓋臉砸來這句,一向無甚表情的臉馬上挂上得體淡笑,低頭行禮。
“薄王爺。是小人招待不周了。”
薄王爺似笑非笑看着行禮定格在原地的關觀,不說起來,隻說道:“你招待不周?本王給你連下五道帖子,你不回不言,隻當耳邊風,本王還以為是自己得罪關坊主了呢。”
關觀立馬跪下,神态淡然自若:“小人不敢。”
薄王爺看着跪在地上的關坊主直頸垂眼、展肩挺背,目光從那緊繃的下巴打量到并攏的膝蓋,往返了好幾趟。
他不再繼續責難,也不說起來,隻端起旁邊桌上的茶盞,掀盞洩汽,看着水汽茶香團團升起,最後消散露出天花闆上繁複的雕梁,才開口道:
“清坊的建築有年頭了吧?”
關觀從容答道:“有賴薄王府厚恩,清坊自一作坊起家,至今已有一百五十餘年。”
薄王爺沒喝茶,擱置在一邊:“那我現在坐着的地兒,有多少年了?”
“建築至今,已有百年出頭。”
“一百年啊,”薄王爺連着哼笑好幾聲,“說長不長,比王府封地少了快一半時間。”
關觀馬上俯首以手貼額:“王府恩惠,沒齒……”
還沒等關觀說完這句話,桌上的茶盞便貼着地面擦臉而過,在不遠處炸開滾燙的水花。
“不過說短也不短,夠本王推倒這些破屋子,重蓋起一個‘清坊’了。”
王府世襲的不僅僅有封地,還有祖傳的好脾氣。
王爺的好脾氣,在于非遇大事,絕不如同市井流氓般破口大罵,即使剛拿茶盞砸到地上跪着的人手上,說話也照樣是平心靜氣的。
薄憫向來是以自己的好家教自豪的。就像他即使年少承爵,坐擁封地數十萬頃,長這麼大,也從未吼過下人,向來是平心靜氣下命令責打變賣的。
除了那個女人。
光是想到那個女人,薄憫就需要花費更多的力氣來控制自己的聲調:
“你把江寒鯉藏在哪裡?”
關觀平靜答道:“小人的全部身家都拜王府恩德才得以存在,小人的一條性命也是因王爺仁慈才苟續。江寒鯉隻是一個能有幸為王爺斟酒的伎人,王爺若想找她,她就在您眼皮子底下。”
“别跟我裝傻。”薄憫站起來,踩得地上碎瓷沙裂作響,一步,又一步,紫雲紋的鞋尖在茶水熱汽中跨到關觀低垂着的眼角邊緣。
他悠然擡腳,動作風清雲淡,帶着天生爵祿加持的優雅貴氣,直接将關觀的頭掀到一邊。
“本王下了五次請柬,派人來你的清坊頂層來過七次,都沒見到江寒鯉。關坊主,你是覺得本王吃欲擒故縱這套,還是你真覺得,單憑一個伎人就能拿捏得住本王,嗯?”
最後一個“嗯”字落地時,薄憫剛好踢到關觀的下巴。
關觀的語調依然沒有波瀾:“那想必是小人管教不嚴,讓江寒鯉私自跑出去玩了。她天性驕懶,好玩樂,小人日夜派人看守,竟也看不住她。”
薄憫被氣得連笑好幾聲:“你的意思是,能每年馴出成千上萬聽話奴隸的清坊,看不住一個嬌生慣養的女子?”
關觀擺正身子,跪直答道:“是。”
薄憫說不出話。他閉上眼睛,想要暫時平複下自己心中的怒氣。
發火歸發火,他手下封地那麼多奴才,還是需要一個奴才頭子來管住這些賤命。
薄憫睜開眼睛,語氣恢複到剛進來時的似笑非笑:“起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