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知道玲珑筵怎麼走嗎?”
清僑城的通宵盛典人流中,童家三少和曲秋一、席白穿行跟随,跟的自然是領頭小道士。
童蘿好奇地四處觀看,看到來往的人群中,不乏佩戴面具的百姓,手提玻璃魚燈,不時有長條的紙糊鯉魚在人群頭頂忽然遊過,引起一片驚呼贊歎。
他正看得起勁,忽然鼻子撞上前面人的後腦勺。一看,是走在他前面的席白停下來了。
“你怎麼回事?”席白歪頭,視線越過身前的曲秋一,不耐煩地看向都煙子。
都煙子轉過身來,雙目緊閉,臉上的绯紅不知是被往來魚燈照的、還是氣的,擡起手指着自己脖子上那根懸在空中、細若繡線的皮鞭:“松開。不然我不會再走一步。”
童蘇見狀,也幫着他說話:“這裡人多,别讓小孩像狗似的被牽着走。”
都煙子的眉毛幾乎像打結的毛線被風吹起一般,起起落落又糾結,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先為“小孩”還是“狗”的稱呼生氣好。
童藤看着都煙子,淨袍鶴身的一個人,立在那裡,臉色卻難看得仿佛要下一秒就羽化而登仙,實在不忍,也幫忙說了一句:“曲秋一,我們這麼多人看着,不會出事的。畢竟他打不過我們中任何一個。”
都煙子直接氣得開眼了。衆人均一愣。
在火樹銀花、魚遊龍舞的背景下,都煙子兩條窄窄眼皮擡起,裡面迸出的符文光芒讓光怪陸離人群魚燈都仿佛在一瞬間褪色。
還在看燈的童蘿終于發現了不對勁,怎麼有東西比燈更亮。
他們一行六個人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停住,都煙子的開眼竟也沒引起他人的注意。
五個人馬上明白,都煙子眼中的光符是靈力,普通人隻會視而不見。
曲秋一勾起一邊嘴角,輕笑道:“都看見沒。他這樣子,我怎麼可能放開。”
說着,被攥在她手心裡的鞭子另一端馬上又抻緊了些。
曲秋一的皮鞭可長可短、可粗可細,是件不可多得的靈器。都煙子從脖頸上感受到的威壓就能明白這一點。
但他依舊不打算配合。
席白倒是一臉無所謂看戲狀。他本來就不想去玲珑筵,現在剛好樂得自在,觀賞剛出街的魚燈群舞去了。
童蘇有些煩了:“不放開,你倆就杵這不動了?鬥雞啊?”
他直接掌心蘊力,左手抓起一個看熱鬧的席白,右手拽着一頭比驢還倔的曲秋一,喊道:“小藤小蘿,跟上!”
五個人迅速與道士拉近距離,呈圓圈狀包圍住了他。
童蘇排好一圈人頭,得意道:“我長得最高,打頭陣。席白殿後,童藤童蘿一左一右,至于曲秋一你,愛站哪個方位就站哪,這天羅地網包管他跑不了吧。”
都煙子冷聲道:“那我怎麼帶路?”
“這還不好辦?你直接用嘴說啊。”
道士不說話了。他顯然是不樂意這樣幹的,估計本來是打算走在最前面帶路、還能找到機會脫身甩開這堆人,現在被花團錦簇地拱起來,被一群人的氣味淹沒,他實在無法接受。
曲秋一可不跟童蘇一樣還用嘴說,她直接上手拉近了自己和道士的距離,皮鞭嵌在都煙子的脖子上像一根血管。
“我勸你趁我還能好好說話的時候趕緊帶路。錯過了找到司初的時辰,我就把你送去寺廟剃度。”
都煙子也是個有種的,用眼角看着曲秋一,臉上絲毫不露痛苦難忍之色。
但顯然并沒有那麼好忍。童蘿剛好側身站在都煙子和曲秋一之間,看到都煙子握着拂塵的手都爆青筋了。
童蘿忽然心内電光一閃,馬上擡眼。毫秒之間,童藤與他的眼神如蜻蜓點水般接觸,馬上領悟,迅速出手,抽走了都煙子手裡的拂塵。
都煙子淡定的臉色登時大變。
他剛剛雖然緊握,但終究是肉體凡胎之力,怎敵得過童藤剛剛動用靈力的偷襲?
童藤掂了掂手裡的拂塵,也學着都煙子,一甩拂塵搭在手肘上,說道:“這拂塵對你很重要吧?”
童蘿馬上笑嘻嘻地接口:“别撒謊哦,我們都看得出來。”
席白冷眼抱胸旁觀:“卑鄙。無恥。”
卑鄙無恥兩兄弟的大哥聽到這話不高興了:“嘿,怎麼說話呢。這叫因勢利導,循循善誘哇。”
席白的吐槽更殘酷了:“這叫強取豪奪加強詞奪理!怪不得參域說你是文盲,你這兩個詞連我這個外國人都知道用錯了。”
童蘇的臉一下子陰沉了。但好在都煙子的軟處已徹底被童藤拿捏在手裡,曲秋一稍稍松開皮鞭,他馬上開始出聲指路,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玲珑筵的入口,在最後一場魚龍巡遊的開始點。”
“最後一場魚龍巡遊?什麼時辰點的?”
道士擡頭,沒有開眼,也不說話,就這麼靜靜站着。
“又在發什麼癫?”曲秋一皺眉問道。
都煙子沒理她。隻是仰臉,在漫天燭火煙花中捕捉着月光的方位。
他開口道:“就是現在。已經過了半刻鐘了。”
“什麼?”童蘇大驚。
他長得高,輕輕松松就越過人群看到了當前魚龍巡遊的位置。
最後一場魚龍舞,擡出的是赤須彩鱗、通體玻璃的大鯉魚。這樽玻璃鯉魚做得精妙絕倫,每一片魚鱗都是單獨燒制,不知用了什麼辦法片片相連又各自獨立,映着魚腹内部的燭光搖曳起來,着實光彩熠熠,百米之外都看得通透清楚。
現在魚龍巡遊到了不知什麼樓旁邊,一群打扮得豔麗錦簇的女子忽然從樓内沖了出來,争先恐後地在往魚鱗的翹尖上挂香囊等貼身之物,似乎作祈福之用。
席白涼涼道:“花女的心願,大概都是成為花魁吧。”
“花女?”童蘇視線上移,果然看到一張高高挂起的牌匾側面,勉強可辨是“清坊”二字。
曲秋一馬上開始推算:“半刻鐘走到清坊樓下,看人流的走勢,必是從東面出發的,按速度看,走得也不快,至多一裡半路。”
她轉了半邊身,對準東邊,催促衆人道:“快走。”
童藤童蘿一左一右看向都煙子:“她說得對嗎?”
都煙子沉默。童藤便挑起拂塵,往他腦後輕輕一過,他隻能鐵青着臉,輕“嗯”一聲。
“走。”
逆着人流的行進實在不便,更要直接面對無數雙看向他們這一夥人馬的疑惑目光。
即便是一直秉持自己的臉是瑰寶、看了就是好的童蘇,走了幾秒便也快頂不住了。
他順手扔給路邊賣面具的小販錢:“拿幾個面具給我們戴戴。”
饒是路上燈火璀璨、光煙四散,席白也不會錯過童蘇擡手那刻、劃過自己眼角的那抹金光。
他不敢置信:“你剛扔給他的是什麼?”自己沒看錯吧,這二百五大少爺為了買幾個紙糊木架的面具,直接扔了根金條?!
童蘇看了他一眼:“家裡沒碎銀子了。你當我樂意?”
“那你覺得小販就樂意嗎?人家找得開嗎?”
童蘇看了眼呆滞在原地的小販,又感受到扔出金條後街上投來的各色熾熱目光,有些急了:“找不開就算了。趕緊先把面具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