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煙子走到一處,半蹲而下,一揮拂塵,掠過池面水火相接之處,帶起一片扇形的綿綿白霧。
身處白霧之中,都煙子微微開眼,有些恍惚。
“師父給你買這個吃好不好?老闆,給我做一個最大的棉糖畫!”
白霧很快消弭于空中。回憶也很快消散,都煙子站起身來。
師父留給他的“酒”,自然是不會有任何問題的。
有問題的,大概就是與那酒霧配合的花囊。
鄭廣烙果然不老實。遮遮掩掩,隻說了一半實話。
都煙子強忍着心内厭惡,擡頭看去,果然看見那幾十點人影痕迹,正全部以相同的速度向前拖衣而去。
他每年送來清坊的酒,若是單喝單聞,其實與普通的酒毫無二樣——若真要挑出什麼差别,那大概隻有他送來的酒清冽無味、卻格外入口香醇了。
還是清坊最先發現這些酒的其他用處的。
這酒,一旦與某幾種特定植物的混合碎屑相遇,便能産生出一種全新的氣體。
這氣體無色無味,對人體似乎無害,對妖則具有慢毒、甚至還能以此控制妖的前進行走。
鄭廣烙既然說了,今年也把這酒用在了人的身上,想必是找到了新植物,與酒霧相遇,産生邪氣,能誘得人也如妖一般,乖乖被擺布。
隻是這用于控制人的全新氣體,就不知道對人體有無損害了。
鄭廣烙是怕,剛剛那位堂主的死,真是由于誤吸了這股氣體導緻的。
一個也就算了,若玲珑筵上其他供貴族玩樂的花女接二連三地倒下,恐怕鄭廣烙的頭真要被拿去當酒壺了。
鄭廣烙心理素質也夠強,還能撐着這種境況到現在,也沒額外慌亂。
看着頭頂勻速穩定前進的足影衣迹,想必是還沒出第二條人命。
想來也是,既然是敢直接用在玲珑筵上的植物,筵前應該拿人做過無數次實驗了。鄭廣烙也隻是怕出個萬一。
都煙子邊想,邊觀察着頭頂的足蹤動向,耳内的傳聲珠還時不時傳來幾聲閑聊:
“上面的房間怎麼也陸續有人進來了?看打扮不像貴族。”
“外面不是有很多人鑽破腦袋,一擲千金隻為進入玲珑筵嗎?估計就是了。”
“…我怎麼感覺看着也沒錢啊?你快看東南角那間新進來的那幾個人,對,就是有個女的挂在欄杆上的那間。”
“為什麼客間會有獵……”
聲音忽然被掐滅。像是被什麼所屏蔽一般。
都煙子邊聽,邊面無表情地垂下頭,繼續沿着池邊行走,一步步從光亮處走向那幾個獵妖人站着的黑暗區域。
那幾個獵妖人是江湖上的老手好手,即使突然多了個怪模怪樣的道士在池邊散步,他們也隻是看一眼後,馬上繼續沉浸于工作之中。
清坊的安保,還輪不到他們來操心。
都煙子的步伐,全部踏入黑暗之中。
一瞬間,所有人施放靈力的手都僵住了。
如滴墨入碗,殺意迅速在黑暗空間内擴散,劈頭蓋臉奔他們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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卞采露看向妖七:“你動用靈力幹嘛?”
妖七反而不解,半笑不笑地看向她:“卞姐,剛剛的話題再聊下去,清坊那邊人恐怕要嫌我們看到太多了。看到或知道太多的人,總是活不久的。我這才出手用靈力屏蔽了我們的談話聲音。”
于邀雪倒是興奮了:“這招好厲害!我也要學!”
居召芷擡頭四處打量了下靈力的動态走勢:“原理倒是和其他術式差不多,手法上确實下了不少工夫。”
他話鋒一轉:“不像是我們這種野路子的。怎麼感覺,是世家相傳的手法呢?”
妖七臉不動眼動,看向他說道:“若不學來些世家手法,我豈不是白參加獵妖大會了?”
居召芷和卞采露聽了,一個苦笑一個冷笑,又都想到了當年那段恩怨。
但笑着笑着,二人臉上笑容慢慢消失了。
獵妖大會……獵妖大會……
視野正中央,那個從容向前、一步步走向群山筵間的紅衣細腰背影,逐漸在他倆共同記憶的碎片角落裡慢慢複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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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清之的手終于能随自己心意動彈了。
他毫不猶豫,直接戳向自己腰間的傷疤。
劇痛沿着神經遊走遍全身的每個角落,立刻像給原本迷糊的神志插了一刀。
他卻沒像以前一般,不由自主地眼角泛淚。
關清之目光如刃,循着江寒鯉的氣味望去,冷淡開口:“你在等我?”
關觀手裡拿着之前挂在關清之腰間的花囊,用更淡然的眼光回望:“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