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道靈力似驚鴻展翅一現,切開空氣,如弓松矢發,一箭命中準心。
薄協就這麼看着自己擡高踩頭的那隻腳,開始傾斜,緩緩沿着那一頭如瀑長發流下落地。
他沒反應過來。就連重心都是過了好幾秒,才開始不穩倒地。
薄憫看向門外的黑暗處,與藏在黑暗中那一雙明黃幽綠交織遊動的瞳孔相互對望。
他沒有過多糾結門外陰影處到底藏着什麼妖魔鬼怪,直接快步上前,捏碎了桌角凹槽處的傳聲珠。
什麼東西,也敢來他面前放肆。
十個呼吸之内,埋伏在崖壁暗洞内的數百名護衛就會傾巢而出。
他捏碎傳聲珠的那刻,本已做好抵擋靈力攻擊的準備,出人意料的,黑暗裡的人沒動手。
黑暗中隻傳來一句話:
“司家的出來。”
這話剛說完的那刻,薄協也正好一屁股坐在地上,朝空中舉着他那條缺了一截的腿。
比起薄協的手足無措,薄憫很快便恢複了鎮定,坐了下來,一手撐臉,冷笑問道:
“誰?”
然而他剛坐下,便感到另一股殺意從椅後升騰而起。
一根貫穿着靈力的筷子此刻正抵着他喉嚨。
“我。”關清之的聲音響起。
剛剛被潑到他臉上的酒液此刻正流入他的嘴角,他舔了舔上唇,五官濕漉漉地從陰影中站起。
薄憫看着已陷入自己脖頸一寸有餘的筷子,卻是從容不迫。不見絲毫慌張。甚至浮現出幾分嘲弄和睥睨。
“這麼點酒,裡面的解藥還不夠你好好看清。”
關清之另一隻手抹了把臉,勉強定了神,剛從天旋地轉中恢複過來,才看到薄憫周身也泛起一層如瀝青般堅硬漆黑的靈力護體,抵住了關清之的筷子刺破皮膚。
看來這些人也并不是隻會草菅人命魚肉百姓啊。這種保命的手段倒是勤練不辍。
薄憫甚至沒把抵着他脖子的關清之放在眼裡,繼續對着雅間外的聲音審訊一般、高高在上說道:
“誰派你來的?”
而處于陰影中的都煙子也沒料到在這裡能見到關清之。
然而沒有太多時間給他反應。
關清之的手腕忽然被反向扣死,整個人如被反提的母雞一般,被後捉了去。
南沉升一隻手用靈力發力,捏着他的手腕讓他吃痛松開筷子,另一隻胳膊卡在他脖子上:“這麼點靈力,就别逞強了。”
關清之剛靠被潑在臉上的點滴酒水、恢複一點對身體的掌控權,此刻突殺薄憫不成,反被另一個養尊處優的貴族輕易鉗制住,氣得發暈。
冷靜,現在不是讓情緒掌控自己的時候。
關清之被南沉升的胳膊攏着,忽然側臉看向他一笑,長睫濕漉,貼着眼角:“若是在半個時辰前,我殺你都用不了一秒。”
南沉升被這笑晃神一刻。但也僅僅是一刻。
他随即也對關清之報以一笑,攬着他的胳膊卻是突然收緊、靈力暴漲,預備先把他掐暈再說。
關清之也不打算坐以待斃。他現在是身體難受反應不過來,但不代表他的意識遲鈍。
在感受到身後人靈力暴漲的那一刻,他雖然現在硬拼靈力不夠,但旋即準備采用最樸素也最有效的攻擊方式:張大嘴咬人。
然而就是張嘴的那一刻,他忽然受到一擊飛來橫禍——
一隻沉甸甸的鞋子不知從哪飛來,連着他的半邊臉帶南沉升的胳膊,一起被打倒在地。
這明顯是會靈力的人幹的。
連薄憫都心下一驚。這靈力方向不是從屋外來的,而竟是房間内!
關清之剛要張嘴,被這麼一砸,咬到了自己舌尖,痛得倒在地上眼角直流淚。倒是因禍得福,身體又清醒了不少。
而正是因為清醒了,他才覺得自己怕不是活在夢裡。否則怎麼會在此時此地,感受到那人的靈力氣息?!
他順着鞋子被扔來的方向看去,隻見一人赤腳雙足站起。
再往上看,便是看見那個戀屍癖色鬼面無表情地撕掉自己的“臉皮”,露出另一張更令他讨厭百倍千倍的臉。
司初将人皮面具扔到南沉升臉上,冷淡說道:“平日教你的是喂狗了?”
關清之捂着鞋印的半張臉,崩潰道:“你這是往鞋子裡墊了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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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白走得不快不慢,就按平時步速走在清坊錯綜複雜的密道内。
走得快了也未必一定走得出,走得慢了也未必一定被追上。
密道兩邊的長明燈,火苗直而亮,照着他影子一步步平行前移。
他本以為今晚至多隻是胡鬧一氣,沒想到竟是被請君入甕了。
這倒怪不得童蘇他們,他們估計也不知情。
曲秋一不知道看出了多少自己的古怪。
總而言之,剛剛的情勢下,自己實在不能繼續待在那個房間内了。
前面就是拐角。這裡密道的拐角處不挂燈,剛好在光亮中夾出一角黑暗區域。
如果是自己埋伏人的話,那麼勢必會在這種地形下手。
正想着,他的影子頭部,便被一雙挂滿了鏽釘的皮靴踩上,發出鐵石碰撞的脆響。
席白擡起右手放在左肩上,松了松筋肉:“來了?”
鞋後跟停住,鏽釘仍止不住晃動:“那天在小巷口,我們便看見您了。可惜,您似乎沒看見我們,跟着您的朋友走了。”
中止的腳步聲又開始一步步前進。
“或者該說,您一開始看見的就是我們。那時,您是假裝隻看見了您的朋友吧。他似乎來曆不凡,是獵妖童家的家主吧?”
“你們還真敢在别人國家的大街上招搖過市,膽子夠大的。”席白摘下木墜耳飾,放在手裡一上一下抛着。
“您不也是嗎?特地在清僑城的玲珑秘筵上大聲喊叫,不就是為了吸引我們出來嗎?畢竟,我們身上都流着賽琉國的黃金之血。”
“打住,我可不記得自己身上能流黃金。要真能流,我早就割肉取血,省得從小颠沛流離,幾次差點餓死。”
“真是委屈您了。”
聽着對面不帶一絲抱歉語氣的回應,席白眉目一凜,抓住剛被抛到自己眼前高度的耳飾,大力朝前擲出,一擊雷光直破陰影。
“不委屈。我應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