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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七哼完了最後一段歌,站了起來。他站起來的動作像極了坐久了伸懶腰,卞采露和居召芷今晚先前不知道吃了多少他故弄玄虛的虧,也懶得問他這番動靜。
而夢寐在體内聽得很是郁悶:“怪不得我休眠時總覺得有怪聲,原來是你在唱歌。唱的什麼?聽得我渾身難受。”
“你聽過的。”
“我不記得什麼時候聽過殺豬。”
“真刻薄啊。”妖七從兜裡掏出一銀一黑兩個戒指,走到距水晶幕牆兩步之遙處停下,低頭慢慢戴上戒指,“這還是你帶我聽的呢。”
“什麼?”
“清川江有月。”妖七開始複述,自己和夢寐一起進入那個夢境時聽到的童謠曲調。
“有點想不起來是哪個夢境了。”夢寐又打了個哈欠。
“君心總如煙。”
“是那個愛穿紅衣服的女人嗎?竟然跟我喜歡同一個顔色,我不喜歡她。”
“寒水驚星掠。”
“噢。我想起來了。是她的孩子,我也不喜歡。”
妖七眼睛上下捕捉着隐藏巧妙的暗洞,計算着數量,心裡念出了關清之從夢境裡醒來後怎麼也想不起來的最後一句童謠:
“鯉散千重野。”
夢寐最後點評道:“什麼破歌,亂七八糟,都不知道在唱什麼。”
妖七翹起小拇指,戴上黑戒:“做夢不就是這樣嗎?烏七八糟的。”
“畢竟是人類做的夢,能有什麼條理。不過都是自身求而不得的反映。”夢寐輕蔑道。
此時,卞采露和居召芷還坐着,于邀雪和塗落苔卻跟随妖七後腳站起。
妖七沒看這兩人,在心裡反問夢寐道:“那你呢?你有求而不得嗎?”
夢寐沒有回應他。
妖七往左看了看塗落苔,笑了笑。
“别不高興了。可以吃夜宵了。”
卞采露看着這仨人默契地站成一排,心下頓生不詳預感,想要站起:“等等,你們……”
于邀雪卻是直接轉過身,制止她繼續靠近。
塗落苔從懷裡掏出了什麼東西。
卞采露手腕上的骨索迅速開始分解重組。
妖七沒有回頭,聽到身後靈器出動聲後,目視前方虛空,淡淡道:“卞姐,放輕松點。”
居召芷眼力不好,看什麼都像隔着一層毛玻璃,都看出了塗落苔從懷裡掏出了一條雪亮的器具。
“你們是一夥的?”居召芷平靜道,心下和手上,卻都是攥緊了。
然而回答他這個問題的卻是塗落苔:“現在才發現,會不會太晚了?”
居卞二人驚悚地發覺,塗落苔細弱的少女聲音,此刻變成了成年男子的渾厚聲音。
“她”手裡握着的器具一轉,将光線強烈反射到二人眼裡,視野一片慘白。
卞采露心覺不妙,第一反應就是将骨索揮向妖七所在的方位!
金石相撞聲。
當二人視線在幾秒後恢複時,卻是看到妖七身邊左右站着的人,徹頭徹尾換了樣子。
掏出器具模糊視野的塗落苔,早已不是劉海遮眼的纖矮少女,竟憑空拔高數十厘米,變成了一位相貌普通的男性青年;
一直聒噪話多、仿若小孩心智的于邀雪,此刻一頭及腰烏發消失,身量也被砍了一截,真成了一個頂着毛茸茸寸頭的小男孩!
居召芷和塗落苔也算是走南闖北、見多識廣了,此刻也由于過于震驚,陷入了片刻的沉默。
與此同時,卞采露将骨索揮向妖七的同一刻,他的戒指鎖鍊也應景而出,如蛇聞笛起舞,飛出盤旋在妖七周身,即刻擋住了骨索之攻。
居召芷拍了下卞采露的手背,示意她收回骨索。
他自己則站起身,直接走上前去,想要細看變成男子模樣的塗落苔手裡的器物。
是玻璃錐?
然而還沒等他想好下一步怎麼做,他便看到于邀雪迫不及待朝着妖七邀功道:“老大,這段時間我扮得好吧?”
塗落苔苦笑道:“一塌糊塗。跟你平時沒什麼兩樣。早知道就讓你去扮小姑娘了。”
“啊?!怎麼會!我就是學着老大平日風格說話的!”
妖七哈哈大笑:“确實是學走了我的幾分精髓。”
夢寐在他體内說道:“精髓?裝瘋賣傻、渾水摸魚?”
妖七轉頭說道:“晏琢,這半個月辛苦你了。白日一直動用催眠,難為你體力撐得住這麼久。”
居召芷身體僵住。這些話,是說給他和卞采露聽的。
卞采露也反應過來了。
合着這半個月,就他們兩個人是局外人啊?!
刹那之間,過去半個月的無數相處碎片如同北風吹雪,呼嘯着從她的腦内刮過。到最後,竟沒有一片是真的。
“好了。宴會也該上壓軸節目了。”
妖七說完,帶着一如既往的笑,擡起腿,一腳踹上面前的水晶幕牆。
“什麼聲音?”
童蘇和曲秋一剛商定完價碼,便聽到巨響傳來。
不光是他倆,整個玲珑筵會場的人都聽到了。
一片在外看來與他處别無二緻的水晶崖壁,忽然如蜘蛛結網的過程快進,由一點密密麻麻往外曲折延伸開去。
“啪嚓”無數聲響起。
水晶碎片磅礴如水庫開閘,呈噴射狀、由内而外破開,朝天折射幻彩光源,朝地反光金粉玉屑,映出了場内驚愕擡頭之人的臉。
童蘇驚異低頭看去時,在外濺的無數碎片,剛好有一片碎片橫在他與他的視線當中。
玲珑筵上空那輪彩色的太陽,此刻倒映存在每枚碎片當中,光彩黯了幾分,就像三年前那晚的月亮一樣,浮在妖異與背叛之中。
那枚橫在中間的碎片往外飛出,露出那對從一開始就直盯着童蘇的涼黑雙眼,微微帶上點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