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閥似乎早有預料,但她表情不變,隻繼續沉默地扇着爐火。
茶壺嘴發出的聲音越發高亢。聽得人心中煩躁。
她終于開口了,輕輕地:“我有難處。”
大家都心下了然。想必是有什麼把柄被妖七捏在手裡,緻命到妖七自信她絕不會背叛此次行動。
童蘇見她這樣,皺了皺眉,剛要開口說些什麼,卻被阿蟬大聲打斷了:“這件事本來也跟閥姐沒太大幹系。又不是她引發的爆炸,而且她還帶車來把我們救走了。事情既然已經發生,我們先想想後面怎麼走吧。”
晏琢道:“我同意。”
“我不同意。”居召芷冷冷道,“即使你有苦衷,不搞清楚事情的前因後果,我們實在沒辦法和你們以及你們的那位隊友繼續展開合作。合作的基礎可以有欺騙,但不能是這種嚴重損害搭檔利益的。”
甯閥拎起燒開的茶壺,邊往曲秋一捧着的杯子裡倒邊說道:
“你們是否和妖七繼續合作,不是我們能幹涉的範圍。至于我們,也不過是他的懸金搭檔,懸金集市的不成文規矩,搭檔的搭檔不是搭檔。”
“但敵人的敵人,也可能是敵人。”曲秋一眯着眼睛在茶水蒸騰起的白汽裡,“雖然清坊裡那群人模狗樣的東西我也看不慣,但這不代表妖七就不是披着人皮的狗。他将我們所有人引到清坊,又早知那裡會發生爆炸,即使我們現在還全須全尾的,他也欠我們所有人一個道歉和解釋。”
“道歉有用嗎?”童蘇陰郁道,“事情發展到現在這個地步,我們身上除了被爆炸波及到的傷口,接下來還可能面臨着全國範圍的搜捕。清僑城是全國經濟民生最繁榮的城池,稅收大城一夜傾坍,朝廷那邊肯定會派人來徹底調查、不死不休。”
“對。”童蘿擔憂地補充道,“畢竟那個王爺死前,似乎暗示過司初的行蹤已經被他散布出去了。”
“這點你放心好了。司初最擅隐匿自己的行迹了。”曲秋一倒是信心滿滿。
“你不懂。”童蘇兩手撐頭,大拇指抵着太陽穴,“接下來估計每個城池的關口,都會派人嚴加盤查。隻怕連那些山野小路都不容易走,更别談王都了。我們現在,算是寸步難行了。”
曲秋一不以為然:“他們有那麼多人手嗎?我就不信了,他們能在全國的每一裡土地上都派駐上人。”
“确實不是每一裡地,”居召芷忽然說道,“獵妖世家的地盤,就向來隐蔽。不然我們現在也不能躲在這裡了。”
童蘇在掌下陰影裡投去目光:“你知道這裡是哪裡?”
居召芷反問道:“地處海灘,無田無井,每逢夜晚海面升月大如盤,且不論日子,月亮倒映在海中的影子總是一輪滿月。我想,滿家之址滿月鎮的地理特點,早在前幾年就散播得人盡皆知了吧?”
晏琢輕笑道:“是啊。畢竟是個家主出走不知所蹤、早已破敗不堪的家族,再加上那些醜聞,獵妖五大世家之名恐怕也快要更名為四大世家了。”
童蘿看了他一眼。
“你修行的術式,也是雷之術式吧?”
“是又怎樣?天底下隻許你們世家使嗎?”晏琢語氣平和,内容卻很不友善。
卞采露也看向他了:“我怎麼記得,你先前在馴妖時,用的都是風之術式?你的催眠術竟能改變人對術式的認知?”
此話一出,房間内氣氛有些尴尬的緊張。
晏琢面無表情道:“催眠最好用的時候,是人對情況一無所知的時候。現下你們早已對我們起了戒備之心,現在我的催眠術對你們這個等級的獵妖人,很難實現。”
“很難實現,也不等于無法實現吧。”居召芷敏銳地捕捉着字眼。
晏琢幹笑一聲:“你放心,我這人從來不玩文字遊戲。”
曲秋一吹着熱汽涼涼道:“說不定這句話就在玩。”
“信不信由你們。”晏琢站起身便離開了。
甯閥見狀,長歎口氣,給圍坐在圓桌邊的所有人都添了杯茶:“這杯茶,喝不喝也由你們。我隻一句,若是朝廷那邊真有手眼通天之輩,查出這次清坊事件牽涉的人員,我們三個,還有妖七,和你們都是同一條線上的螞蚱,火燒燒一片,有難一起擔。”
“現下,各位身上都有或輕或重的傷,不妨在此地修整數日。滿月鎮處于峭壁遮掩之下,雖然與王都一衣帶水,地理特點信息也被曝甚廣,但滿家早已無人,這裡無甚資源,鎮民們也與世隔絕。這幢竹樓是妖七之前就安排好的,除了我們,目前應該是不會有别人來的。”
“我知道。”童蘇捏着杯壁,指尖不斷滋滋冒出靈力與滾燙的水溫相對抗,“獵妖世家的具體位置,一直以來隻有世家之間知道。滿月鎮的信息,是參家洩露出去的。”
“大哥……”童蘿擔憂地看着童蘇。
童蘇松開手,杯中的茶水水面結出幾片冰花。
他堅定地直視童蘿:“我們一定要找到小蕪,将他帶回家,一雪當年之污。栖茔花的鍋,不能讓參家一輩子都扣在我們倆家頭上!”
甯閥淡笑着往童蘇杯裡添了幾分熱水,沖碎冰花,說道:“雖然我不是很了解,但事已至此,先喝杯溫茶,好好過幾天日子吧。”
水聲剛停,屋内就響起了悶悶咕咕的聲音,如同打雷。
“小蘿,一起去找點吃的吧。”童蘇強作鎮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