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頓了頓,見對面四個都沒吭聲,心下覺得他們聽進去了,便垂手微動手指,給後面人打了個小手勢,暗示撤回一步、由武鬥轉文商。
“閣下術式是厲害,但你們眼下目之所及處,都是這片溶洞的環境吧?你們是四個人,我們也是四個,但已經在這裡駐紮許久,周邊區域的人都默認養獵殺這群鼈妖的資格歸于我們。剛剛貿然出手是我們冒犯,但也是生存所迫,必要的立威表态,并非特意針對你們。既然雙方都各有難處,不如我們各退一步吧。這隻鼈妖你們拿去,但有标記的鼈身鼈足都要留下來給我們,如何?”
“若閣下不同意,我們也不介意公開公平對戰一場。隻是這溶洞裡的妖雖是我們主管,但溶洞卻是人人可進、人人可藏的。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道理,無需我對閣下這樣的聰明人多說了吧。”
龜有期很滿意自己說的這麼長一段話。他覺得對方隻要稍微帶點腦子,自己既給面子也給裡子,識相點就趕緊下了這台階,說聲“不好意思”,按照自己的方案來——若是對方再會做人點,就該推辭這鼈殼,跟自己這邊結個交情。
“嗯……”妖七聽着聽着,擡起胳膊,伸出左手中指搭在自己嘴角邊,似乎很是心動。
龜有期眼神不動聲色地掃過那根中指上的銀戒。這是此人的靈器,現在毫無防備遮掩地全露于他眼前,沒有一絲動用或準備釋放術式靈力的痕迹。
氣氛在絲滑地走向和平中。
龜有期搭在腰後的指頭同時做了個飛快的指令示意。
斜插在地上的長矛開始抖動,準備掙出土壤、回到自己主人手中。
鐵寒的矛頭雪白锃亮,拔-出來後不沾絲毫穢土污泥,準備往回飛去。
誰料,離它兩步遠的妖七看也沒看這邊,搭在嘴角的中指擡起豎直,和氣說道:“我讓你們拿回去了嗎?”
那根豎得筆直的中指戒指上,在眨眼的一瞬間,突然顯現出青黑油亮的鎖鍊分叉。
不光伸出一根緊緊拉住了急切往回走的長矛矛頭,還有數十根不知何時早就潛伏在地表土層裡,此刻如長蟲蟄伏捕獵而出,帶着土腥味浮現出蜿蜒路數,飛快遊動爬向龜有期四人的腳底!
龜有期等四人一驚,靈力術式和情緒是同時爆發的。
下一秒,剛剛沒偷襲成功、不知紮在何處的淬毒飛镖受到靈力感應,從黑暗處破空而出,嘶嘶切開空氣,就要往妖七等四人的咽喉處割去!
妖七自然能感受到那飛镖的飛行軌迹,但他似乎沒打算打掉,更沒打算躲,甚至撤掉了周身的靈力光暈防護,就這麼裸着站那。
距離妖七後頸還有十五厘米的飛镖,尾部系着的飄帶油亮,上面飽蘸過的毒藥此刻在高速飛行中甚至要被甩出幾滴,與飛镖速度并駕齊驅,就要濺上他的後腦勺。
還有十厘米。
妖七将胳膊擡高,用中指撓了撓眼角。有點癢。
還有五厘米。
怎麼感覺腦後也有點癢?看來今晚必須洗頭了。
還有三厘米。
可是童藤應該是不肯催發術式給自己水的。妖七苦惱想道。
還有不足一厘米。
難道自己真要跟這群鼈共用一池沐浴?這算什麼,王八混元湯?
有極細低的繃緊聲響起。
原先将飛镖插在發髻中的女子,此刻被鎖鍊勾上腳踝、拽着摔在地上,頭顱卻一直頑強地昂着,堅持仰臉看向上空,臉色皆是不可置信。
她知道這時候開口會更輸自己志氣、長他人威風,但她實在無法克制自己心底此刻的情緒:
“這線拉住了飛镖,為什麼還能拉住我的毒?!”
妖七笑着轉身,牽扯在他中指上的鎖鍊也随之轉動,讓被綁在另一端的四人齊齊發出痛苦悶哼。
他轉頭時,鼻尖剛好擦着那滴毒液的邊緣而過。
童藤抵着已經冷下來的鼈身,在兜帽下視野受限,隻看到那個鼻尖最終還是與那滴毒微毫而過。長長歎了一口氣。
站在他左邊的司初聽到這聲歎息,同樣在兜帽下的他此刻也很想歎氣,尤其是在聽到那張處在毒液下方的嘴開始說話時:
“好厲害呀。小初。”
司初抽搐了下嘴角,擋住毒液的線馬上移開,甚至還動用些微靈力推了那滴毒一把。
然而早就晚了。妖七順手擡起手,就用戒指幫自己擋住了。
他再度轉身,看着地上的四人,作回想狀,随即開始模仿:
“你們把靈器留下,再把自己身上的錢都掏出來放在地上,就可以走了。”
龜有期反手就是抽出斧頭,狠狠往地上糾纏成一團的鎖鍊砸去,金石相撞、火星迸濺。
妖七看他這樣,更來勁了,開始往他們一步步走去,繼續模仿聲調:
“不光如此,我還可以考慮之後在見到你們時,保你們每人一條四肢。”
龜有期身邊的靈力結界終于發動了。
在千鈞一發時刻發動結界的那人,冷汗涔涔,看着被結界撞到頭、與他們僅一壁之隔的人,此刻低頭垂眸,直視着自己。
那張慘白到仿佛發着陰青光暈的臉,像是他們之前獵過的人面猿妖般,戴着扒下來的人臉,裝模作樣地學着人類對話溝通:
“腿和胳膊任選哦。我很好說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