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答他的卻是妖七:“還行。你的準頭不錯,把吹蜂給打掉一大片,不過呢……”
吹風?吹的什麼風?童藤沒聽明白。
但下一秒,妖七的聲音就被一道從未聽過的陌生聲音取代:
“不過呢,破壞了我的洞穴裡的授粉。”
妖七熱絡打招呼:“好久不見。你都學會說人話了。”
“是。你又來給我送食材?”
“對啊。但我要送的不是這幾個人,能不能先把他們的五感還回去一部分?”
童藤一手按地,探查的靈力順着地面一路過去,探尋出的結果令他毛骨悚然。
妖七在和妖對話。像久别重逢的老友。
在這片洞穴裡能說人話、奪人五感的妖,用腳指頭想想都知道是什麼了。
蜂巢洞窟的首領,五面蜂王妖。
童藤看不見這隻妖的樣子,隻能聽聲音。而司初現在卻沒法回話他,想必他的聲音也跟自己的視覺一樣被剛剛的偷襲奪去了。
“為什麼?”蜂王顯然在這片洞穴裡很少有跟人練習口語的機會,說話的方式生硬闆正、聽不出太多的情緒,“吹蜂負責把洞穴的植物花粉送到各個角落,你送來的食材破壞了規矩。我必須奪走他們的一部分。”
“這三個不行。因為他們不完全受我掌控,如果他們生氣,聯合出力,不光是你,說不定連我也會死。”
“你不會死。”
聽到這,童藤心下一跳。蜂王這句話倒是顯得有點人味兒,不知為何語氣十分之笃定,不知道是什麼證據支撐着這隻妖下了如此論斷。
妖七卻非常耐心,沒有了往日和人對話的迂回猜謎,一句句解釋道:“我當然會死。我是人類,人類的結果都是死。就像蜂妖的結果都是釀造出果實。”
“還給我這三個人的五感。洞穴裡還有我另外帶來的人。你還給我三個殘片,我送給你四個全體。交易很劃算,對吧?”
童藤咬牙,最終還是聲音不大的、自言自語似的低聲說道:“你果然……不會放過人……”
五面蜂王妖沉思:“可是四個肉不如這三個。”
“當然是不如。可是你付不起這三個的代價。要不是我跟你認識,現在他們早就繼續動手、把你的蜂巢都給砸了。”
“能再送我幾個嗎?”
“什麼時間?”
“後天以前。”
“不行。調不來那麼多貨。”妖七果斷拒絕,“我剛剛都已經走過一圈了,你的蜂巢洞窟建設得比以前好多了,想必這些年吃了不少人,周邊都沒什麼獵妖人會來輕易走動了。能拉來這四個,我已經是很不容易了。”
被剝奪了嗓音的司初沉默站在一邊看着一人一妖在進行磋商,氣氛宛如鄉下趕集讨價還價——如果略去古怪且不把其他人當人的交易内容不談的話。
“好吧。”
蜂王妖猶豫再三,最終還是想開了。緊接着周圍響起類似衣袖在風中獵獵被吹起的聲音,并彌漫開一股古怪的草藥清香,硬要形容的話,就像人爛了一周的瘡口被敷上新鮮研磨藥草糊的氣味。
以前大哥在外獵妖受傷後,帶着李現道回家時,身上就是這種味道。隻是現在周邊的味道裡,爛肉生瘡化膿的氣味存在感更強烈。
童藤眼前的場景馬上開始如皮影畫片一樣不斷疊加色塊、線條,幾分鐘後,才終于在一片扭曲中漸漸定型恢複正常。
童藤視力恢複的一刹那,司初也拿回了自己的聲音,終于可以對自己剛剛隻能看不能說的詭異場景立刻進行質問:
“這是你朋友?”
童藤乍看時,還以為妖七身邊站着一個發型奇特的男子。等到視野全部清明後,他才發現,那不是兩邊高聳的古怪發髻,而是這名“男子”的其他臉。
而他原本平靜的面容在聽到司初的問話後,脖子上那顆印着五張臉的頭,馬上開始如走馬燈一樣“骨碌碌”旋轉起來,切換到眉目略揚、唇角帶喜的那張,剛剛還一動不動靜置的面皮此刻生動起來,開始說話:
“是啊。你怎麼看出來的?”
司初看着他倆勾肩搭背,一個握着一把正在不斷揮發粉末的生肉質地的蘿蔔草,一個正扯下自己小臂的一條長肉往草上盤着敷,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這個問題。
還能怎麼看出來的,用自己的兩隻人眼看出來的呗。話說回來,自己長的是人眼,為何要被迫接收眼前這令人看了後甯願自己瞎了的畫面?
這草葉邊緣的鋸齒,在接觸到人肉後,馬上開始擺動起來,像小獸剛換的乳牙,嶄露鋒芒,開始莖動葉搖,迅速将肉條鋸開成肉絲,一截一截地往葉片中心湧動着塞。
每塞一口,下面的蘿蔔塊莖就滋潤一分,越發顯得像吸飽了血的生肉一樣鼓鼓囊囊、油亮新鮮。
司初也看到,這蘿蔔草每多吞一段肉,他像被刀割了的喉嚨就舒服一分。
那株蘿蔔草,應該就是蜂王妖能操縱奪人五感的秘密。大概是要以等價的血肉來換五感的回歸,司初猜測道。
“肯定是因為咱倆一看就情誼深厚。”妖七用胳膊肘捅捅蜂王道。
“情誼深厚?什麼意思?”
妖七看着剛被自己撕下來、像巨蟒一樣盤伏在蘿蔔草芯的紅底黑筋的肌肉,生鮮多汁,還在略微顫動,深紅近黑的血液從自己附近的地面一直滴滴答答到蜂王人形的腳邊,形狀像極了一條歪扭的鎖鍊将他和它雙足系在一起,笑道:
“意思就是關系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