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承擔得起這些人命嗎？”童藤厲聲道。

“為什麼承擔不起？他們又不是我生的，還要我負責嗎？”妖七奇怪道，“我就沒打算過殺他們。也明确說了他們能逃得出去就是自由身，自己不争氣，作為獵妖人反被妖獵，我有什麼辦法？”

面對這自成一體的閉環歪理，童藤早已有了處理經驗。

他懶得繼續動口掰扯，直接動手一道弧形水盾護住了被放在被充作巨大砧闆的古樹樹墩上的龜有期等四人。

此時此刻，他們身處傳說中五面蜂王的“廚房”裡，裡面燒飯的硬設施還真是跟人類用的差不多，就是竈台、鍋鏟、砧闆等烹饪器具都是常規尺寸的好幾倍。

吹蜂将挂在牆上老枯藤釣鈎的各色刀具吹了起來，想隔空送到連鼓蜂的棘刺觸手裡，但卻在中途被五面蜂王截下，遞給妖七。

“你最喜歡用的一把刀。”

“哦，那是以前。現在我有更喜歡的了。”妖七指了指被逐漸硬結的蜂蠟固定在古樹樁上一動不動的龜有期背上的兩把巨斧。

“你今天要真拿人做菜，我真不……”童藤的話還沒說完，就看到蜂妖們又集團振翅狂扇，将龜有期的巨斧直直朝妖七臉面飛送來。

妖七的鎖鍊随着他擡起的手勢而伸長舞動，先纏住旋轉的巨斧把柄緩沖了好幾個圈，再一把用手指勾住斧柄，愛憐地上下摩挲着。

“還是這把好。前幾天我還特地用它開了一頭鼈，特地沒洗上面的血，留着給你。收到了嗎？”

“嗯。已經釀進去了。”

事已至此，再傻的豬也該明白眼下是個殺豬盤了。

蟹催旗肝膽俱裂地喊道：“你竟然設計将我們用來飼養你的妖寵——”

“诶诶，别亂說話。”妖七拖着巨斧在泥地上犁出溝痕，擺出了熟悉的姿勢朝他們靠近，“我和五面可是平等的朋友關系，朋友之間怎麼能搞主奴那套？多傷妖心，還有人心啊。”

五面蜂王的臉又開始迅速轉動，切換定格在贊同臉。

司初拉住了童藤：“你覺得他這次會真的下手殺嗎？”

聽力好的妖七燦爛回頭：“對啊，來賭賭我這次會不會殺人吧。”

看着那張笑臉，還有後面熱氣騰騰的鍋竈、砧闆上被蜂蠟固定住的人體，還有已經開始興奮跳起進食舞的空中蜂群，極強烈的作嘔感從童藤的胃部一路激靈往上湧到眼睛。

“這都是為了我們啊。五面蜂王能改變你們對自己五感的操控感，自然也能改變他人對你們五感的認知。但世間事都是明碼标價，一碼換一碼，總不能讓人白幹活吧。更何況過去這幾個月，東躲西藏的日子還沒過夠？還是說，你們還想繼續享受被全世界矚目的感覺？”

童藤他們看到妖七說這話時，眼角跟着嘴角一起細長上翹，帶着看似寬容的逼迫感，看着自己被他逼向隻剩下一個選項的死角。

童藤看了看剛喝完蜂蜜躺在傀儡背上的都煙子，咬牙。

他已經受夠了每次都被迫在這個人出的問卷裡作答的感覺。明明世間有這麼許多路！

“為什麼？”童藤看向了五面蜂王，“為什麼非要死人不可？是你想要吃人，還是說釀造那種能改變人氣息的蜂蜜必須以人入藥？我支持等價交換，可這個代價，就絕對無法替代嗎？”

說完這話後，他雖然隻是餘光，但也看見妖七的眼角又流露出類似欣慰的表情。怎麼，是在贊賞自己終于上道、融入它們世界的規則嗎？

五面蜂王的脖頸之上又開始旋轉。這次是震驚臉。

“你在說什麼？不管這味蜂蜜需不需要人，”蜂王頂着上半張一動不動的皺眉瞪眼臉，下半張的嘴皮子在飛快一張一合，“我可是妖啊。妖不吃人能幹嘛？”

司初沒忍住笑了一聲。

童藤很受傷地回頭。搞什麼，現在他們倆才是同一陣線的！

司初很快收斂了笑意，臉上恢複了往日仿佛帶着淡淡嘲弄的冷漠臉，走上前去，接着跟五面蜂王交談：

“妖既然吃人，那我們作為人，殺妖也無可厚非。這點贊同嗎？”

五面蜂王的臉切換到眯着眼打量的危險表情：“嗯。”

“可是既然我們現在都心平氣和地站在這裡說話、而非早就大打出手生死對戰，”司初邊說邊靠近擡手，線也開始繞着他的指根起伏盤旋、連綿不斷，像疊出了重重山巒邊緣，“就說明，哪怕是‘妖必須吃人’這條規則，也可以有商榷的餘地。對嗎？”

“商榷是什麼意思？”五面蜂王左側的疑惑臉對向妖七。

妖七懶懶地将下巴靠在交疊在斧柄的雙手上，看着好戲：“就是商量。讨價還價。”

“哦哦。”蜂王的頭顱又開始飛速轉動，對着妖七的臉切成恍然大悟狀，而對着司初的臉變成了堅決臉。

“不行。就算我可以暫時不進食人類，但我的族群需要。我身為蜂王，必須照顧好一整個種族，因為是它們令我成王。”

這點倒是挺無可辯駁的。

看着司初不斷靠近，蜂王也拎高了挂在自己腰間的肉蘿蔔——它還在進食最後一截妖七的小臂肉，根莖像正在工作的胃部，一蠕一跳地消化着。

“停止靠近。否則就算妖七給你們交了過路費，我也會對你出手。”

誰料，司初竟然真的配合地停下，但說的話更嘲諷了：“怎麼，靠近了才發現，根本打不過我，是不是？”

“也是。畢竟都是要靠人拉皮條才能吃到人的王，這麼看你們族群實力也不強，确實得多吃點人補。對了，不用問你旁邊的人拉皮條是什麼意思了，我來告訴你，意思就是讨飯。”

這次蜂王沒換到震怒臉。它生氣到沒切臉就在額角綻出好幾根絨毛，頂出好幾塊人皮橫飛到空中。

童藤震撼地站在後面。司初這是深藏在心底的另一面被最近幾個月的接連遭遇給折磨到暴露出來了？

他是知道司初絕對不屬于平易近人好相處的類型。但也沒想到他原來是個毒舌刻薄到近乎挑釁的人。

不過之前看他幾次說話，也确實沒很客氣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