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他以前輕易不開口。肯定是他爹教他沒事少說話。
而話多的妖七這時候卻安靜得像隻鹌鹑,就兩個眼珠子左右橫掃,滴溜溜看着司初和蜂王的對峙。
肉蘿蔔終于将所有肉都咽下去了。蜂王将其舉到與自己臉齊平的位子,兩隻人眼此刻已變成了蜜蜂的複眼,占據了大半張臉。
“現在你的過路費已經被抵消完了。現在立刻滾出我的巢穴,或者被釀成蜜。”
“不。”司初斷然拒絕,“我還沒拿到能改變我氣息的蜜。現在你立刻開始幹活。”
幾乎是這句話落地的一瞬間,所有蜂群像飓風一樣彙聚到蜂王的背後,如厚重毛毯般升起,勾勒出五面蜂王的妖形輪廓。
而司初的背後也同時升起等量級的靈壓,與蜂群無數雙小翅疊加出來的濃郁靈力互相對抗,兩風對峙,沖突一觸即發。
“哎呀,有什麼好打的呢。”妖七卻在這時直接走到了二者中間,一副不怕死的樣子。
他拖着巨斧在二人中間劃出一條深深的溝塹,像是在劃分陣地界限。
“雖說朋友的朋友未必是朋友,但也沒必要一定弄成敵人。現在呢,無非是五面需要收取幾個人作為釀蜜的報酬;而你們呢,不想讓出這幾個非親非故的人。”
聽到這拉偏架的話,童藤就冷笑不止:“等你自己什麼時候躺在砧闆上,再來說這些站着說話不腰疼的話吧。”
妖七假裝沒聽到,繼續說道:“五面,還記得我跟你說過的嗎?能動口就盡量别動手,大家的靈力和精力都是很寶貴的。我們這邊呢,都是本事大的人,本事大的人脾氣也大。剛剛兩邊都互相冒了個頭,彼此都對對方的實力有大概了解了。五面,我問你,你真覺得這架非打不可嗎?你覺得赢有幾分把握?即使赢了,得到的更多還是損失的更多?他們就算不能百分百殺了你,殺你的族群同胞還是手拿把掐的。你可要想好了哦。”
五面蜂王沉默了。但司初覺得它的沉默并非被說服打動,而是因為它的腦子理解大段人話時、就跟它手裡的蘿蔔草消化大段人肉時一樣緩慢。
見這邊的回應還要一會兒,妖七又看向司初:“司家主,雖然生死之戰,不到最後關頭還真說不好是誰赢,但不管你是輸是赢都沒好處啊。輸的結果不必我多說;赢了,它死了沒妖會釀改變氣息的蜜,我們這趟算是白跑,說不定出了這個洞穴,拐角就有朝廷的人在蹲我們。到時候你是要拖着和在這裡盤踞數十年的五面蜂妖全體決戰後的傷疲軀體緊接着打嗎?”
他慢悠悠地繼續說道:“其實我覺得吧,人和妖之間真該放下預設的立場,談判時就事論事,别扯一些其他問題。就像現在,本來我都說得好好的了,我出力拉人,五面出技術釀蜜,你們呢,乖乖配合好好享受就行了,誰知道反而是受益方先變卦。”
“現在大家的分歧點,我剛剛聽了半天也明白了。無非是一邊覺得看着妖直接殺人而自己受益,心裡過不去;另一邊覺得對方在自己的地盤上出爾反爾還挑釁。雖然我覺得其中一方明顯不太講理,但我作為在場唯一的出力不讨好者,還是勉強可以做個中立的裁判。就讓我來裁決這場糾紛吧。”
“你算老幾。”童藤嘴唇不動地憑氣息哼出這句話,竟也被聽到了。
妖七高低眉地轉頭看向他:“我跟童蕪一個輩分啊,二哥。”
“你怎麼還有膽提童蕪……”
然而妖七已經摘下自己小指上的黑戒,高高舉起,大聲打斷了童藤的話。
“我的這枚戒指,取材自海綿妖。我盡力搜尋了一整片海域,将獵捕到的海綿妖都濃縮成這一小枚指環。”
看着這枚外表光滑細緻如烏木又似晶石的指環,在場的人和妖都提出了質疑。
“海綿不是蓬松的嗎?”司初問道。
“海綿是什麼?”五面蜂王問道。
“當然,它不是頭一天就成為這樣的。能被我養得這麼好,關鍵還是吸了不少液體,而且來者不拒。”
司初和童藤馬上想到妖七往小指上倒蜂醋的場景。
所以說,這個顔色其實不是海綿妖本來的顔色,而是吸收了各種味道氣味奇怪的水後變成這個樣子的。
“不發臭嗎?”司初又問道。
妖七将指環湊到鼻尖,閉眼陶醉聞了下:“不臭。還有種令人心安的味道。你要聞下嗎?”
“不。”
五面蜂王卻是真的好奇地探近觸角、湊過去嗅了。
“我沒聞到任何氣味。好奇怪,任何東西都會有屬于自己的氣味的。”
妖七将指環套在小指上轉圈,邊說邊靠近龜有期等人:
“要不然怎麼能稱為我的寶貝呢。好了,言歸正傳,既然糾紛本質是看不得直接的殺戮,那我們就不遵從真實本性,改用更文雅的方式解決吧。”
童藤總覺得這話很陰陽怪氣。
妖七從旁邊擺成一排裝着不同味道蜂蜜的車輪草碗裡挑了五個,一手拉來旁邊不明巨大植株的葉片擋住龜有期等人的視線,另一隻手捏住指環的上端,在每顆草苞碗裡都蜻蜓點水地快速蘸了一下。
“我的海綿指環,不僅能吸收液體,更能根據我的需求釋放液體。每次釋放的順序是前一種它吸收的液體。”
“這裡有五碗五面蜂妖獨家釀造的好蜜,每碗裡都有一種我之前精心收集的液體。”
被像透明黃發晶裹住的押和姬艱難地眨了下眼。她是最先明白過來的。
“吹蜂的泛生蜜我還來不及放進去。所以,蜂巢裡五種特色蜂蜜,我進來後到現在,隻來得及放進去四種。酵蜂醋、赤愠醬、幹蚝露和麻舌油。”
“而我進洞穴前放進去的最後一種液體,”
妖七拿着指環的那隻手故意動作幅度很大、作出正在調換車輪草碗的假象,但除了龜有期等人外的其他人和妖都看得很清楚——他壓根沒換。就在那胳膊抽風似的動了幾下。
而某個即興表演者此時扯下厚實的葉片、充作托盤,上面擺着五碗蜂蜜,用無微不至的服務态度端到了砧闆旁邊,蹲下獻上。
“就是這位鴨姑娘飛镖發飾上的劇毒。好了,五碗裡面隻有一碗有毒,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