鲛人、或者說水蛭人,還在不斷重複着撞擊衆人護盾的動作,連力氣帶靈力,一下又一下,沉重又清晰的聲音伴随着雙方靈力的異色缤紛碰撞傳到衆人耳目裡。
“蛇妖嗎……”
衆人陷入沉吟。卞采露的回答讓他們比起詫異、更不如說是陷入了一種茫然。
天底下成千上萬種動物,其實她說的故事主角不論豺狼虎豹蛇象龜都是一樣的效果,而正是因為此,大家在聽到謎底後也是實在找不到思索的頭緒。
除了一個人。
辛須嘗觀察了下四周後,一點點靠近關清之的斜後方,看到他跟頭皮一樣慘白的面皮,小聲開口道:“你還好嗎……那個,我不是想現在就打擾你,但是我想問,嫩魚籽、也就是小鲛人的事,你還要接着查嗎……還需要我幫忙嗎……”
畢竟你都把人家看起來攢了很久的人體海參湯都給爆了,感覺比起真相你更在乎對錯。辛須嘗咽下去最後這句話。
然而關清之一動不動。但他看上去也不像是陷入了恍惚或呆滞,相反,他的靈力一直在全力輸出,抵擋着鲛人的圍攻。
隻是神态實在是算不上好。哪怕他下一秒捂着心口倒地不起,辛須嘗都不會覺得奇怪。
他正這麼想着,下一秒,他胸膛心口處就猛跳一下——因為關清之猛地回頭瞪了他一眼。
還沒等他來得及在腦海裡飛閃過過去幾十年學過的所有詩詞歌賦和小曲,關清之便也小聲又惡狠狠地開口,打碎他腦海内的所有精妙詞藻:
“查。不查現在就出去喂魚。”
看着關清之已經擡起一條腿的腳後跟,辛須嘗毫不懷疑自己但凡在這個節骨眼猶豫半秒都将被視作倒戈然後被踢出去給那些水蛭當開席頭盤。
“我沒說不查哈!”辛須嘗急吼吼地壓着氣音趕緊回道,“隻是你剛切爆了那個、呃,大海參?總之海參裡面飄着那麼多人體部分,很有可能這就是調查小鲛人的切入點。當然了,我說這話的意思絕對不是說你太沖動了,你的行為出發點我完全可以理解……”
眼看着自己飛快的語速下,關清之的臉色也随之飛快地越來越差,眼皮越壓越低,盯得人在溫吞的海水裡都不禁起一層雞皮疙瘩,辛須嘗适時截住了話頭,打算直接說重點……等等?溫吞?深海的海水怎麼會是溫的?!
他大驚失色,伸脖一張望,好家夥,外面的鲛人現在已經從最初的狂亂清醒過來,轉變為講究方式方法的輪次攻擊,現在所有用火之術式的鲛人正圍着他們烤呢,烤得護盾最外圈的海水滋滋冒白汽泡泡。
好在雖然他自己靈力不行,但其餘各位的靈力都很行,護盾目前固若金湯,暫無性命之虞。
“我感覺我們像一群包子。”童蘇有感而發。
“你想給這群魚加餐當人肉包子無所謂,别拉上我們。”曲秋一捏着鞭子躍躍欲試,“你說我現在放雷,有沒有可能隻電得到它們、電不到我們……”
“沒可能。”難得的衆口一緻。不難得的群情激奮。
“切。”曲秋一顯然不死心,無名指繞着鞭尾無限地轉圈圈,眼神已經開始在估算靈力經過的路徑以及消耗量了,“我這是靈力,又不是天上憑空砸下道野雷,萬一我這次控制得分毫不差呢……”
晏琢聽着這話,在掌心裡汪起劈啪一團雷,看着靈力化作的雷在海水裡十分勉強地保持拘束在一個小小的球形裡,說道:
“我沒記錯的話,上次你說類似的話時,就分毫不差地抓到了一條野魚。啊不對,人家是有組織有紀律的魚。”
童蘇深表贊同:“她上上次說類似的話時,就分毫不差地把除了妖外的隊友都電暈了。”
獵妖大會上這人因為進決賽的名額有限就直接把隊友也給排除的事迹,自己作為當時倒黴但頑強且很強的隊友之一,到現在還記憶猶新呢……
曲秋一假裝沒聽見童蘇的話,反駁晏琢道:
“什麼話?難道當時我不電它,這些魚就不會盯上我們嗎?我們來的第一天它們就派魚來偵查我們了。呸。什麼魚,被你繞進去了,是水蛭。”
“繞不繞的都一樣,改變不了我們現在被一群腳都沒長的東西困住的事實。”
晏琢看着自己掌心的雷球像被個灌飽水的豬尿脬,随時都要撐不住往周圍爆開,果斷放棄了嘗試,握拳收滅了靈力。
辛須嘗一雙眼珠子滴溜溜地轉,隻用了不到十秒的時間就迅速适應了海水升溫、衆人無計可施且士氣低迷的局面,打算繼續和關清之探讨小鲛人的事。
實在不是他愛啰嗦,是他覺得自己即将要說的話實在是很要緊,那就是——
然而辛須嘗顯然沒察覺到,自己的内心活動實在是很啰嗦,啰嗦到自以為适應得很快、實則早就錯過最後能左右局面走向的機會了。
關清之盯着晏琢,在辛須嘗開口前搶先說道:
“你不是滿月鎮長大的嗎?就從來沒見過這些海底生物?我不信。”
晏琢半低着頭,視線僵在自己手上;其他人的視線都僵在他身上,除了阿蟬。
他看着晏琢僵住的臉色,看到琢哥低垂的眼皮下一對眼珠不明顯地移向關清之的方向、辨不出神态,心裡飛快搜尋着該找什麼話轉移焦點。
阿蟬是所有人裡最不震驚的,也是最先反應過來的——并非因為他提前知曉什麼内情,隻是之前吊桑山的經曆讓他立刻對号入座地共情,以及出發前妖七和他們仨說的話簡直幾乎等于明示“我知道你們三個家夥的老底就在這三個地方”,隻是——
隻是,他沒想到,滿月鎮這個地點對應的是琢哥。他還一直以為是閥姐呢。
不是說滿家世世代代都是女家主嗎?外面不都傳聞滿妙家主一生未婚但男寵無數嗎?誰知道閥姐會不會是什麼遺落在外、不方便認祖歸宗的千金大小姐呢?
不過事實證明,他的想象力太豐富了。
哎呀,不對!阿蟬狠狠抓了下自己的寸頭,自己現在還在想什麼有的沒的呢!當務之急是讓這些人的矛頭從琢哥身上移開。
更何況,不止是他們這幫人的需求,阿蟬覺得現在所有人的需求都應該是解決外圍那群妖,而不是自己“人”啊!
阿蟬趕緊開口道:“我剛剛……”
“我知道這群鲛人為什麼要收集人類屍體!”辛須嘗爆開的一句話攔截了阿蟬企圖緩和局面的話頭。
這下所有人的目光都從晏琢身上移到他身上了。
辛須嘗繼續喊:“我還知道我們現在該如何破局!”
他喊完後,立刻緊張又期待地觀察周圍人的反應,然後得到的隻有兩種:
一種是冷笑不止、早有預料的關清之;
另一種是笑不出來、壓根不信他的其他人:“你怎麼知道?你裡面也都是水蛭?”
更有甚者,比如曲秋一之流,直接在水流裡順甩來鞭尖、企圖挑破開他的衣物。“看看就知道肚子裡有沒有貨了。”
這下更證實了辛須嘗之前心内隐隐的恐慌:
這群人早就知道自己或多或少有點問題。但他們不在乎混進來自己這種水平的間諜。說到底,王爺就不該把自己這種貨色……
“砰!”“嘭!”
鲛人們此起彼伏的撞擊聲偶有一二聲爆開,夾雜着護盾綻出裂縫又馬上彌合的細微聲音,将辛須嘗極易發散思考的腦子拉回現場。
他直接在掌心蓄起微不足道的靈力,成功将曲秋一的鞭子短暫引到别的方向,趁着空隙語速極快、盡量口齒清楚地說道:
“現在基本能确定的事實如下:一是鲛人們其實就是水蛭妖群體披層皮,而且能做到沒有任何妖的氣息被我們察覺;二是水蛭這種寄生種竟然有高度智慧,不僅可以和我們流暢對話,甚至還建立了自己的一套體系來進行高效的生活及‘繁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