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燭枝正想着,擡眸,随即毫無防備地被入眼的畫面驚得心口一顫。
就在對面,走廊的一端,一身黑的高瘦人影立在那兒,悄然的,仿若一尊冷硬、沒有呼吸的雕塑,但他又分明在注視着...
賀十九...
他什麼時候過來的?
阮燭枝慢慢抓緊手,呼吸都不自覺放輕了。
賀擇感受着手上傳來的抓握力,骨骼的細微錯動帶來一點難以察覺的痛意。
“怎麼了?”
嘴角勾起,仍垂首盯着少年。
“燭枝?”
男人像是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又或者知道,但不以為意。
阮燭枝分辨不出來,幹脆擡手指過去:“那裡有人!”
賀擇這才不慌不忙地擡眼瞥去,遙遙同那掩在額發下的漆黑眼珠對視上。
阮燭枝突然感覺有點冷,後頸脊背上有寒意竄過,胳膊霎時起了層雞皮疙瘩。
他打了個寒顫。
便聽賀擇噓寒問暖,更加緊密地抱過來。
貼得太緊了,少年扭動身子想躲開,腰間的胳膊卻像鐵鑄的一般牢,而他目視前方,注意力分了一部分在遠處那個年輕男生身上。
看起來就好像是...
一邊同男人交頸纏綿,一邊直勾勾看向其他人,故意要那人看見他此時的情狀……
年輕男生心髒顫動,埋在皮膚下的青筋瞬間暴起。
阮燭枝隻在眨眼間似乎看見,遠處那人紙白的皮膚上像是突然多出了...幾道裂紋?
再睜開眼準備仔細看過去,看見的卻是一個被擲出的東西疾馳而來!
瞳孔驟縮,立刻便要躲閃開,卻忘記正被男人抱得死緊——
混蛋、快放手啊!
電光石火間,少年邊在心裡呐喊,邊下意識閉上了眼。
側頭,整個人往男人懷裡縮去。
“砰!”
“咕噜...”
是硬物掉落地面滾動的聲音。
沒砸到身上。
“……”
阮燭枝睜開眼,先看了眼掉到地上的東西,是一塊有兩個巴掌大的石頭,再轉眸看過去——賀十九又不見了。
...這人走路是沒聲音的嗎?
而且這個力氣也是...
阮燭枝掰開賀擇的胳膊将人從自己身上撕下來,蹲下去,雙手抱起石頭掂了掂。
這重量怎麼能這麼快地扔出來?都沒看清動作,還扔得這麼遠,差點就徑直砸他身上了!
這麼大塊石頭砸身上...
好得差不多的傷似乎又開始隐隐作痛了……
跟着蹲下身的賀擇把石頭從少年手中取走,單手便拿得輕輕松松。
他不輕不重地握着少年的手腕,溫聲:“不知道從那裡挖來的,别亂碰,髒。”
阮燭枝拍拍沾到手上的塵土,看着賀擇,表情不大好:“你瞎嗎?剛才有個人拿這麼大的石頭砸我們!”
怎麼一點反應都沒有?!
“砸不到。”
賀擇說得笃定。
他帶着少年起身,微變的神情裡似含着某種深意:“一開始瞄準的就是地面,他隻是想吓吓你。”
幽晦之色稍縱即逝,長睫扇動,少年微微睜大眼。
隻是想?
你聽聽自己說的什麼話!
賀擇笑了笑,“當然,這麼吓人也是不對的。”
“别生氣,我會懲罰他的。”
“他?”
石頭被随手抛下,賀擇握着人的腕子沒放,就這麼領去附近的衛生間洗手。
阮燭枝跟着走,趁機确認:“他是誰?”
賀擇回答:“賀十九,算是我兒子。”
說着如此親緣深厚的詞,卻像仿佛隻提及了一個...無關緊要的東西。
聽起來父子感情不怎麼樣。
又或許...
他們真的是父子嗎?
阮燭枝任由賀擇用帕子擦拭自己的手,目光專注地放在男人的面容上。
發絲散下擋住了部分額頭,也因此産生了某種一眼便被他捕捉到的既視感。
他不久前一直盯着賀擇看就是因為這個。
他率先發現的不是賀擇的皮膚狀态完全與四十歲的年紀不符,而是男人的長相同賀十九的相似性。
當然,父子長得像是很正常的事,但凡事都有個度。
除開賀十九過分消瘦的皮相,仔細觀察、回憶、填充、對比...
可以得出一個結論。
那就是,賀十九簡直就是賀擇的翻版,跟複制粘貼似的!
今年四十歲的賀擇,看着像二十六七歲的他。
今年十八歲的賀十九,看着像十八歲的...賀擇。
實在是太像了。
與其說是父子,不如說更像雙胞胎。
但怎麼會有有年紀差的雙胞胎?
還有那個“算是”...
阮燭枝忽覺一陣毛骨悚然。
眼前的賀擇……真的是四十歲的賀擇嗎?
心跳急促一瞬,阮燭枝抽回已經擦幹的手。
他穩住表情,稍擡下巴,美麗的臉上勾露出一點不耐的、矜驕的姿态,顯然驚吓過後還有些不高興。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算是’是幾個意思?”
賀擇盯着他,“那就是吧。”
阮燭枝眯了眯眼,“他母親呢?”
他故意挑起點譏诮笑意:“難道是出身外城?”
因為出身不好,所以才不想認?
賀擇讀懂了少年的未盡之言,卻絲毫沒有被戳中心思的難堪,笑意更甚。
他道,意味深長地:“他沒有母親。”
阮燭枝眸光微閃,偏過頭,“哦。”
“不想說算了。”
賀擇笑意不改,語氣縱容地:“還有什麼想知道的嗎?”
好像不管少年問什麼,他都願意如實相告。
阮燭枝看着他的笑,卻莫名感覺不安,把原本的追問咽回去,換了個更安全的話題:“你打算怎麼處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