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為别的,隻為了...這雙眼睛。
他長得很像一個故人,一個已經埋入黃土,遍尋不到的人。
謝問素有些恍惚。
她怔怔地看着容翡,容翡躬着身子以一副賠罪的姿态,擡起眼來看着她。
不,他不是他。
阿容此生最痛恨工于心計、攪弄風雲之人。
謝問素斂眸,握起匕首在手上又劃了一道刀口,鮮血從刀口溢出來,她握緊手掌,将血液滴入酒鼎裡。
“禮成——”
容翡雙手放下,袖中指節握緊,一言不發地坐下來,倒酒飲了一大杯。
“五哥,先生今日是怎麼了?”七皇子附在五皇子耳邊悄悄問道,“他往常從不如此失态。”
“許是血月幽昙要出世了。”五皇子指了指屋外。
隻見随着新人的鮮血注入酒鼎,天邊一輪上弦月被雲遮住,再出現時,已然染上了血色。這是傳言中八苦優昙的出世之相。世人不知八苦優昙的出處,隻知道此花出、血月現,必将掀起一番腥風血雨,便将這花喚作血月幽昙。
萬嫣靈拍了拍小翠的手,示意她往外看。小翠眼睛動了動。
裴竹月和公冶岐的目光也看向了屋外,公冶岐有些激動,裴竹月反倒神情淡淡,不知道在想什麼。
公孫邈給管家使了個眼色,管家完成了司儀的任務,端着酒鼎悄悄退了下去。
“諸位賞光,犬子婚儀已成,邈再敬諸位一杯。”公孫邈舉起酒杯道。
謝問素和公孫樂易也端起酒杯。
“令郎與夫人郎才女貌,可謂一雙璧人,前來觀禮實為我等榮幸!”賓客中有人回敬道。
“沒錯哈哈哈哈,灑家大開眼界,來,喝!”
公孫邈十分受用,他拍了拍手,喚來舞樂妓。既然是宴會,自然少不了一番玩樂。新人不知何時已經退場,殿内歌舞笙箫,好不快活。
早在這些賓客到來的時候,公孫邈就命人以檢查身體的理由給他們施針取血。醫聖谷家大業大,又以醫術聞名,尋常一次診脈便診金不菲。因此除了底細不明的和惹不起的以外,他們幾乎搜集了所有賓客的血液,通通用于澆灌八苦優昙。
裴竹月與公冶岐不在這些人之列,萬嫣靈的底細深淺不知,保險起見,公孫邈也沒有給她動手腳。今日才到場的五皇子和七皇子一行人更不必說。
五陰熾盛,色、受、想、行、識,凡人皆苦,更不必說他宴請來的這些賓客。
“原來這便是五陰熾盛....我懂了。”興許是見慣了舞樂,萬嫣靈此時格外鎮定。她冷眼看着狂飲烈酒,縱情聲樂的衆人,隻覺得身上泛起一陣冷意。
“什麼?”小翠看向她。
萬嫣靈指着遠處的一個對着舞妓面露淫光的滿臉油光的男人說道:“那是隔壁鎮上的員外,家裡納了幾十房小妾,色之欲過盛。”
她又指着一個面色呆滞,對舞樂毫無興趣,嘴中念念有詞的人說道:“那是個遠近聞名的秀才,考了十幾年都不中舉,考得家徒四壁,家裡老母病逝都隻能用草席一裹草草下葬,他卻滿不在乎。這是識蘊熾盛。”
“你再看那個,别盯着他”,她裝作拿酒壺,翹起手指,指向了一個臉色陰晴不定、坐在一張輪椅上的年輕俊俏公子,這人的座位靠前,不敢直接用手指着,怕被發現。
“這是公輸家的二公子,家裡世代修機關術的,他是這一代天資最高的年輕人,隻可惜小時候做機關被人設計炸傷了腿,隻能依靠輪椅出行。動而不得,這是行蘊熾盛”
“也就是說,公孫邈辦這麼大一場婚宴,就是為了把這群人聚在一起,好...”小翠驚訝。
“嗯”,萬嫣靈阻止她繼續說下去,點頭,“公孫邈的心思比我想象的深,他大辦這麼一場酒宴,确實什麼都有了。”
小翠擡起眼眸看向萬嫣靈,二人都對這場酒宴感到了厭煩。
“萬老闆,可是對在下有何處不滿意?”萬嫣靈剛起身準備離開,就被公孫邈出聲攔住。
“并未。”萬嫣靈好聲道,“多謝公孫谷主招待,隻是夜已深,我身子乏了。既然大禮已成,便提前回去,不打擾衆位雅興。”
公孫邈神色為難。
“公孫谷主,萬老闆千裡迢迢遠道而來,身體不适實屬正常,不如就讓她先回了吧。萬一在你這宴會上出了岔子,豈不是要說你招待不周?”公冶岐不知道哪根筋出了岔子,理是這麼個理,但說話格外不中聽。
萬嫣靈皺了皺眉頭與小翠對視一眼:“我沒惹他吧?”
小翠搖頭。
萬嫣靈回過頭去看他,隻見公冶岐也站起了身,說道:“在下修道之人,素來清心寡欲,實在不能适應這種場合,望谷主諒解。”
說罷微施一禮,也打算離開。
“好酒好肉佳人作伴,要娘們兒和道士在這,豈不臊得慌?放他們走了罷!”席中有人喝多了,一語引得衆人哄堂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