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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内的暖氣烘得人有些發昏，菘藍的思緒卻還沉浸在那段遙遠又清晰的年少回憶裡，嘴角不自覺地微微上揚，可轉瞬又恢複了冷峻。司機輕聲提醒：“小菘總，到尹小姐家了。”

菘藍擡眸，車窗外，尹悠的住宅燈火通明。這座别墅是她高中再次出國前精心挑選，作為生日禮物送給尹悠的，歐式風格建築，鐵藝雕花大門透着精緻與威嚴，花園裡的名貴花卉在燈光下影影綽綽。

這一路，兩人坐在後座，卻各懷心思。

尹悠沒說什麼，推開車門，動作優雅又帶着幾分倨傲，朝住宅走去，高跟鞋叩擊地面，發出清脆聲響。

“小菘總，請問您去哪裡？”司機的詢問适時響起，菘藍望着尹悠漸行漸遠的背影，眼神裡閃過一抹複雜情緒，是對往昔的懷念，也是對當下局面的無奈。

她沒有立刻回答，手指輕輕敲着車窗邊沿，心中五味雜陳。許久，她才輕輕開口：“随便轉轉吧。”

……

落地窗前，陳嘉文靜靜坐着，手捧着還冒着熱氣的咖啡杯，目光透過玻璃，望向窗外的夜晚街道。

路燈散發着柔和的暖黃光芒，将路面暈染出一片片金黃的光斑，宛如一條金色的河流蜿蜒向前。街邊的店鋪霓虹閃爍，紅的、藍的、綠的，那些跳躍的色彩與路燈的暖光相互交織、碰撞，像一幅流動的現代藝術畫。

陳嘉文是在接近下班點到大廈樓下的，午後的暖陽漸漸沒了力道。

就在這時，手機震動，陳嘉文掏出，看到書黎發來的消息：“我今天要加班，你别等我了。”

他微微皺眉，手指迅速敲擊屏幕：“沒關系，我等你，加班也要吃飯。”

不一會兒，書黎回複：“真不用了，不知道要加到什麼時候，你先回去吧。”

微信消息不是語音，聽不出她在發這些話是的語氣，不知道是真的忙，還是因為早上的那件事，陳嘉文頭一回被恐慌支配。

陳嘉文嘴角輕抿，可還是堅持的回了句：“我就在樓下，忙完記得找我。”

他轉身走進寫字樓對面的咖啡店，選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既能看到寫字樓入口，又能第一時間捕捉到書黎的身影。點了杯美式後，他便目不轉睛地盯着大樓，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敲着桌面，咖啡的熱氣氤氲在眼前，模糊了他的視線。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天色漸暗，城市的霓虹陸續亮起。陳嘉文的咖啡續了一杯又一杯。

周遭光影恍惚，蓦地，場景切換到記憶裡攢動人頭的街道。

五年的治愈時光漫長度過，私人醫院醫療團隊檢查他沒有複發迹象，陳嘉文在病愈後第一次回國。

放學鈴聲仿佛沖鋒号角，附中門口決堤般湧出大批學生，烏壓壓一片。

他坐在奶茶店的落地窗前，四月的天，街邊的櫻花肆意盛放，風拂過時，粉白花瓣簌簌而落，旖旎了春光。

指尖無意識的摩挲着溫熱的杯壁，視野裡，三兩成群的學生嬉笑打鬧而出。他嗓音有些癢的輕咳幾聲，米白淺色的毛衣，疊穿黑色外套，裹着克萊茵藍色的羊絨圍巾，底下是棕色的闊腿褲。

和那些人對比，他穿的格外厚重。

幾年時光呼嘯已過，周遭的街道早已物是人非。

可就在目光觸及到人群裡那個熟悉的身影的刹那，時間仿若瞬間定格，她被人群裹挾着，身形或隐或現，發型、樣貌與記憶裡大不一樣，可眉眼間那股獨有的靈動勁，恰似一道光，直直穿透玻璃，瞬間擊中他心底最柔軟的地方。

陳嘉文離開座位，推開門走出去。

他視線牢牢鎖着那道熟悉身影，身子隐在熙熙攘攘的人群裡，小心翼翼的保持一段距離，如同隐匿在暗處的影子。

她穿着學校的校供服，外面是一件绀色牛角扣大衣，被幾個男女生簇擁着，有說有笑的，青春朝氣。

人群搡動着、流動着，他的腳步放的極輕極緩。

“拜拜！”

“下周見啊！”

公交站台前，有男女生回頭朝她搖了搖手臂，然後轉身，背着書包步伐輕快的踏上公交車，身形漸漸沒入車廂内。

書黎站在站台上，也對着他們搖臂，纖細的手腕在空中劃出溫柔的弧線，嘴裡清脆地吐出“拜拜”兩個字。

聲音仿佛帶着雀躍的尾調，在空中悠悠散開。

車門緩緩閉上，阻隔着兩張鮮活的笑臉，尾氣氤氲中，載着他們的公交車漸行漸遠。

書黎站在公交站台上，光影勾勒出她的身影，腦後束着高高的馬尾，随着風輕輕搖曳，發梢閃着淡淡光澤。

陳嘉文站在站牌後，和她隔着兩三個人的距離，目光一刻未曾離開過她。

“梁庭軒，我想問問班級這次活動具體怎麼安排呀？”書黎微歪着頭，馬尾随着動作擺動。

站在她左側的瘦高男生聞言回頭。

“呃……就是，先分組，然後每組負責不同的闆塊，最後彙總展示。”說話間，梁庭軒悄悄擡眸又看了她一眼，見她專注聽着，耳根不禁微微泛紅。

“哦，原來是這樣。”她輕快點頭回道。

緊張感褪去，一絲隐秘的期待感爬上心頭，他多希望以後女生能多和他說話，第一個想到的還是自己。

“書黎。”然而，話在舌尖滾了幾遭才艱難擠出。

書黎聞聲擡頭，眉眼彎彎：“怎麼了？”

“……今天物理老師講的有道題，我不太懂。”那習題本上的題，他其實早會了，不過是借口。

“你哪題不會啊？我教你啊，物理題有時候就是細細繞繞的。”

說着話，她眼角餘光瞥見遠處那熟悉的公交車緩緩開了過來。

“欸，車來了。”

梁庭軒看到書黎随即轉身，搜腸刮肚找着的話題，此刻留給他的隻剩下背書包的身影。他張了張嘴，那些還沒來得及說出口的話就卡在喉嚨裡。

書黎走下站台，走了幾步發覺梁庭軒沒有跟上來，回頭，“跟上來啊，我車上教你。”

“還是說你今天不和我搭同一班車？”

陳嘉文站在站台後，望着女孩回身的笑臉，男生迎着她的笑走到女孩身邊。也就在這時，隔着口袋，感受到手機的嗡鳴聲，細長手指微微收緊扣住。

這個時候打來的隻有他的家庭老師，他本應該出現在像會議室一樣的書房，寬大的書桌可以放置電腦、書籍、文具等物品，也隔遠投影儀的距離，空落感如影随形。

陳嘉文一言不發，拉高圍巾沉下臉來，綿軟的織物遮掩住他的口鼻，隻露出一雙黯沉的眼睛。

周遭喧嚣都似隔了層霧，裹挾在人流裡，他默默跟随在兩人身後上車。

四周都是陌生的面孔，吊起的手臂，比肩接踵，别人的胳膊肘時不時怼來。

公交車在搖搖晃晃中起步。

“你站過來一點。”書黎對梁庭軒說話，她在公交車中間位置，那邊有豎着的擋闆，是專供輪椅乘客使用的。

如今倒成了一塊不錯的歇腳區域。

在擁擠的車廂内，她背靠着又問：“你的習題本呢？”

“等一下我找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