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黎坐在寬敞的大平層辦公室裡,周圍是同事們忙碌的身影和敲擊鍵盤的聲音,而她面前的電腦屏幕上是路基路面養護施工圖,可她的目光卻有些呆滞,心思全然不在這複雜交錯的圖紙線條和數據上。
她拿起一支筆,又放下,如此反複,最終還是抽出一張幹淨的白紙,在上面緩緩寫下“辭職利弊”四個字。
好處是精神解脫。能從這無休無止的項目期限、甲方無理要求和辦公室複雜人際關系中逃離,可以有時間去醫院安心陪伴陳嘉文。
從前書黎一直對古建築修複有着向往,卻從未有精力深入研究。辭職後沒準可以系統學習,說不定能開啟另一番事業天地,不用再局限于這日漸消磨熱情的道橋設計行業。
至于壞處……
過去房貸以及日常開銷像一座座小山,沉甸甸地壓在書黎心頭。沒有了這份穩定的收入,她賬戶裡的數字會迅速縮水,生活可能會一下子陷入拮據。
加之,道橋設計行業競争激烈,離開一段時間後再想回來,可能已經被後來者居上。多年積累的人脈和資源,會随着辭職漸漸疏遠和流失,之前付出的心血都将付諸東流。
重新進入職場,可能要從底層做起,面對新的質疑和挑戰,而自己是否還有當初那份從頭再來的勇氣?
勇氣,一切的開始都是需要勇氣的。
她的手指伸進衣服兜裡,觸碰到那張薄薄的紙片——是陳嘉文母親給她的支票。
上面的數字清晰而刺眼。500萬。
對她來說,無疑是個巨大的數字。它足以讓她還清所有的債務,還能讓她過上一段相對輕松的日子,去實現一些曾經因為經濟原因而擱置的夢想。
可以報名參加各種高端的設計課程,提升自己在古建築修複領域的專業水平。
書黎的手指摩挲着支票的邊緣,心中五味雜陳,這張支票會是她命運中的饋贈嗎?
她并不了解陳嘉文,和他背後的家庭。這份金錢關系是否會讓自己面對他們時處于一種低姿态。
以往她更傾向于用自己的努力去解決問題,覺得依靠自己掙來的生活才讓她感到踏實和有成就感,但這次,她好像有明顯的動搖了。
……
離職通知書是在中午呈遞上去的。
這麼些天來,康玉林沒少給書黎工作上明裡暗裡的使絆子。
大概是沒有想到,一直以來聽話好拿捏的書黎會這樣真的一走了之,辦公室裡的康玉林震怒不已,手掌連續拍向桌子,氣上心頭,這會兒态度又改變了:“這集團是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嗎,項目還沒結束,我是絕對不會放你走的!”
書黎明确的說:“我不覺得,我在集團待下去會有更好的發展。”
“如果您不批準,我會直接發挂号郵件,三十天一過我就走。”
康玉林言語刻薄中夾着挖苦:“你以為你塊金子,出去看看,設計行業到處在裁人。我就不理解了,年輕人吃點苦怎麼了,我們老一輩都是這麼過來的。”
“對啊,所以你吃的苦多了就老了,我不一樣我還年輕。”
“你、你……”康玉林伸着顫抖的手指,指尖點向她,胸腔籠罩在一團盛意的怒火之中,氣不出話來。
書黎站在他指尖對面,掀起的眼皮薄而白,眼眸古井無波。
“你給我滾,”康玉林狠狠剜了她一眼,仿佛對方犯下不可饒恕的罪過,手指這次指向門外,“你現在就去行政人事辦理離職手續,不用一個月,現在、立刻帶着你工位上所有的東西給我滾。”
……
從大樓辦完離職手續到計程車裡,不過半小時。
薪資照常是在十五号發放,書黎領完當月工資後離職。
坐在副駕駛位上,她懷裡抱着一隻大紙盒,裡面裝有工位上零零碎碎的東西,像筆記本、小電扇、電腦增高架等等。最頂上放着盆栽,綠籮舒展着心形綠葉,在穿透車前擋風玻璃的夕陽光中閃耀生機。
計程車很快的彙入車流中,上高架橋,伫立在商業中心的集團大樓被遠遠地甩在身後。
書黎視線偏向窗外,車窗降下一半,青綠色出租車在高速上飛馳,遠處江面浮光萬頃,霞色融進江水裡,更遠處聳立着墨汁似的山影。
後視鏡裡,她耳側碎發被風吹起。
裸辭雖然讓身上的工作壓力一下子減輕了,但又帶來其他綿久情緒。映着橘紅色調的天光,她的眼眸裡有什麼在燃燒,忽然間那雙眼裡又添了些迷茫。
慢慢的,她又有點放松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