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一行人浩浩蕩蕩進城,車馬上插了大纛旗,寫着“三合镖局”,乃是運送錢财、護送身份高貴之人的镖局。镖局的镖禮則取決于貨物價值,護送錢财越多報酬也越高。
普通镖師一月能分到五六兩銀子,時而還會有額外分紅,常常引起他人羨慕。
見橋頭有賣熟水的攤子,镖頭使喚雜役去買些來,其餘人則守在镖車旁。
陸瓊頭回見镖師,忍不住多瞧一眼,卻被那镖頭兇狠的模樣吓到,心裡一驚,趕忙收回視線,誰知他們的雜役卻來與她談話,要了好幾碗熟水。雜役一人自是端不過來,陸瓊端了兩個竹筒子也跟着去。
她鼓起勇氣,朝那把玩镖頭遞了一碗:“客官請慢用。”
镖頭也隻看着彪悍,實則是講禮之人,道謝後一飲而盡,嘴角淌了幾滴水,直接用袖口擦去。
他原是六扇門的捕頭,身手不凡,離開官府後便去做镖師,行走江湖,如今卻想收手不幹,找個安穩的地方渡盡餘下光陰。
坐他身旁的是新镖師,眉上不知為何斷了道疤:“這熟水真不錯,酸甜酸甜的,不像阿狼做飯,吃鹽也是淡的。”
镖師日夜兼程,在荒涼之地往往要平地起爐竈,親自起火做飯,全是糙人能把飯菜煮熟就是不錯了,如今進城自是要犒勞一下。
斷疤還了竹筒子又道:“可惜隻有熟水,要是能來份鲊脯就更好,就是茄子鲊也可香到十裡八街都能聞到。”
鲊脯是當下流行的菜肴,将食材用酒洗,擦幹後跟調料一塊裝入扁壇内,腌出鹵水灑淨,便可以長期保存,相當于腌制食品。
用酒洗可是極為奢侈之事,憑陸瓊的本事還做不出鲊脯,但能将她的紫蘇飲跟鲊脯相提并論,也叫她高興不已。
陸瓊笑道:“如今還隻是小本經營,往後掙錢了定會再添幾樣新品,小郎君到時可來嘗嘗。”
“往後的事才說不準,如今城外不大太平,也不知何時能再來汴京。”
汴京不僅有城牆護着,還有重兵把守,自是太平,别處收成不好再加上賦稅重,去當山賊的大有人在,住在當地的百姓也是處于水深火熱之中。
聽這話,陸瓊的心跟着一沉,頗有些感慨,不論興亡受苦的總是百姓,而她也并不奢望過多,能在汴京有一席之地便足矣。回頭見陸萱守在攤子,撐着下巴努力睜眼的模樣,她的心跟着陷下一塊。
幸好她還有人陪在身邊,不像前世,在店鋪裡熱情招待客人,回到家卻是一片冷清。
不好擾人歇息,陸瓊與斷疤閑聊幾句便離開,順便替其餘镖師又續上一份。而後雜役去别的攤子買了胡餅,他們很快便繼續趕路,賃船走水路離開汴京。
陸瓊把竹筒子都收在盆裡,忽然聽見陸萱驚呼:“是碎銀子!”
她雙手在裙擺處蹭幾下便跑去看,用泛紅指尖捏着一小塊銀子。
她們平日都用銅錢,畢竟白銀産量少價值高,隻有富人才會帶銀子出門,後來朝廷成立“交子務”,大宗交易都改用“交子”,比銀兩更方便。像她們這開小攤的,收的盡是些銅闆,還是頭一回有銀子,更别說交子。
金娘可比她們有經驗的多,從擔子拿出戥子幫忙稱:“估摸這有一錢,不過這是九成銀,還得往下壓。”
這可是意外之喜,陸瓊趕忙把碎銀子藏好,一錢足銀可值百文,就算是摻了雜質的九成銀,也有八九十文。往後生意做大了,還要備個戥子和剪子,不然客人來了連錢都付不了。
謝過金娘後她還順便買了塊豆腐,畢竟也饞了有小半天了,如今有錢自是要犒勞一番。
金娘攤上還剩了兩塊豆腐,給她挑了塊瓷實的,笑道:“小娘子頭回出攤,往後有不懂的也能來問我,咱相互幫襯。”
陸瓊也笑着應好,便把豆腐裝進背簍。見桶裡還剩有幾份紫蘇飲,幹脆不賣了,早早收攤回去,叫陸萱搭把手,一起把盆裡的髒水倒掉。
還記着要去找牙人看房,她把錢袋的錢都數出來,一共掙了兩百文,除去成本錢路錢還淨賺一百多文,算是開了好頭,往後日子定會越過越好。
恰好家裡還剩了些藥材,今天就不必去買,陸瓊分了一部分錢給陸萱:“到雜貨鋪去買糖和香橼來,還是一樣的份,買完就回這等我。”
陸萱拿了錢可高興,聽這話卻有些不解:“阿姐怎麼不一起?”
陸瓊已經背上背簍,提着空桶:“阿姐要去找牙人看房,這兩日盡早搬進城裡。”
先前聽阿姐提過這事,陸萱心裡也期盼着,攥緊了錢袋點頭:“阿姐放寬心,我定會把事情辦好。”
見她這般小大人模樣,陸瓊也發笑,揉了下她的頭,囑咐幾句便離開了。
交易市場的中間人被稱為“牙人”,牲畜交易、房屋土地典當都需經牙人的手,有他們見證的交易契約更為妥當,要找牙人就得去“邸肆”,相當于中介機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