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瓊整晚都在觀察着,就怕又惹惱了陸萱,不過到底是相安無事。楊姐兒也總算松口氣,畢竟夾在中間不好受。
臨近亥時,到店的食客漸漸少了起來,怕是隻有勾欄瓦舍才會更多人。
好在她們如今對吃食的份量把握精準,今天也隻剩下了些冷元子、棗泥山藥糕,還有一份煮多的梅花湯餅,便都分成幾份各帶一份回去。
陸瓊見棗泥山藥糕才三兩塊,直接捏一塊在掌心,貼在下巴處送進嘴邊,一口咬下去便掉酥。
這是用新打的模具做的,外形看着是梅花狀,不僅甜,口感還緊實,兩層山藥泥夾了一層棗泥餡,用棉布過篩後還很細膩,沒有粉感。
就是太甜,她吃完後想倒盞茶解膩,又見陸萱圍着桌子轉,不好靠近,便放下這個念頭。
楊姐兒也将自己那份裝進食盒,見鋪子的地擦了,竈台洗好,碗也刷淨才道别。
“小娘子,夜黑了,我先回去了。”
陸瓊嘴裡還殘留了山藥泥,隻點點頭:“路上當心。”
待楊姐兒走後,鋪子裡還留了一盞油燈,正悠悠地燃着。
平日話多的陸萱也變得沉默,陸瓊幾次想開口,話到嘴邊卻又收回,直到閉店,兩人都沒搭過話。
從陸記到通濟坊,還能遇見不少遊畫舫、賞州橋夜景的行人,夜市裡的小攤也正賣得興起。
陸瓊挨着陸萱走,低頭便見月色襯得兩人的身影一高一低,忽地鼻尖一動,聞到一股油炸的香味,是先前賣馓子的人家,如今還賣胡餅。
攤主面前擺了兩口鍋,左邊炸馓子,右邊烙胡餅,排了不少人。有個五六歲的孩童,個子不高,被一旁的姐姐牽着手,踮着腳也要看鍋裡的馓子。
“萱兒可想來一份馓子?這是上回我們吃過的那家。”
陸瓊想起剛開業時,掙到了大錢,兩人在回去路上便迫不及待買了一份馓子,那晚風還有些涼,不過馓子很脆,她們也很開心。
當時說隻有兩個竈口,都要用來煮湯餅,沒地方做馓子,現在新添了一個竈,卻忘了那日說過的話。
賣馓子的攤主也發現她們,抻長條的馓子放入油鍋,又不留間隙徒手把胡餅掀個面,露出金黃的一邊,鍋邊升起的熱氣糊住他的笑。
他在州橋擺攤,常常能見到她們回去的身影,不論下雨還是放晴。有時兩人都很疲倦,路上一言不語,有一回兩人都很興奮,路上說個不停,還有一回,隻有一個小娘子回去,孤單得很,就是他見了也不習慣。
陸萱對上攤主的視線,腳下的步子頓一下,還是從馓子攤路過。
見她這般,陸瓊也隻能帶着歉意回笑,怕她一人有危險,便趕快追了上去。
與州橋夜市不同,坊裡一到晚上,便很安靜,隻有回到院子時,趴着的雪兒見到她們便沖上來,興奮地叫兩聲。
陸萱便上前用手捂住他的嘴:“雪兒,小聲些,有人已經歇下了。”
他這才安靜下來,晃着尾巴,露出背面給陸萱順毛。
起了點風,晾衣杆上的衣裳便輕輕飄着,陸瓊抓住衣擺,摸了摸,已經幹了,還留有皂莢的辛味,不過這味道很快便能散去。
鄰家的棗樹又茂密了不少,枝葉伸得更長,有些已經開始挂果,淡青色,才小小一個,說不準下回注意到時就又大了些。
陸瓊心裡感歎時間過得快,也不忘把衣裳收好,等放到屋裡,便聽見院子裡有談話聲。
“瓊姐兒!”金娘挎着一個竹籃,見沒找着陸瓊,就把陸萱叫過來。
她掀開竹籃上的碎花布,露出裡邊的糯米,短短圓圓,粒粒分明:“這是江米,端午那日買來包粽子,沒想到一直吃到現在。霜姐兒整日叫我弄來吃,昨日還吃到肚子疼,煮了點山楂才好受些。”
“這還夠吃一兩頓,可不能叫霜姐兒看到了,就拿來給你們吃,沒事還能包個粽子。”
陸萱隻好收下,見金娘越說越多,有些應付不來她的熱情,臉上泛起紅暈。
好在陸瓊即使出現,還叫她先進去:“萱兒先拿到竈房去,就放在桌上。”
金娘方才與陸萱已經說得夠多,但見到陸瓊還是如狼見到羊一般,眼裡冒着光,拉着人便是小嘴叭叭。
“霜姐兒貪吃得很,上回的巧果沒兩天就吃完,乞巧節還新買了一回,多花了幾十文,早知就不提前買了,省下的那點差價還不夠新買的錢......”
她咽咽口水,末了還來一句:“你是不知,裴家今夜吵起來了。”
這話題似乎跳得有些快?
不過陸瓊還是配合地說了句:“可是裴玉跟楊三娘吵起來了?”
金娘挑挑眉,那樣子好似在說她料事如神,挽了挽衣袖,神兮兮道:“楊三娘給裴家小子尋了門親事。”
見到陸瓊八卦的模樣,才滿意地說下去:“是跟施三娘的。”
裴玉?
和施三娘?
這兩人八竿子打不着吧。
陸瓊有些不信:“是金娘聽岔了?施三娘可比裴玉大上幾歲呢。”
裴玉好似才不到二十,不過宋時的男子十六便能娶親,女子則為十四。但按她見到的來說,在十來歲便成親的還是少數,都是臨近二十才談婚事。
待聽金娘解釋完,也知道這是楊三娘的一廂情願,兩人八字還沒一撇,隻是見到施三娘有錢,在汴京有大宅子,便起了貪心。
待雲霧遮住月色,院子暗下來,金娘才意識到夜深了,碰巧陸萱也把空竹籃拿出來,便依依不舍地道别:“那我先回去了,下回再說。”
“金娘等等,”陸瓊到屋裡提出一隻燈籠,“路上黑,這個你拿上。”
火光照在二人的衣裳上,金娘擺了擺手:“我明日再送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