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人世紛雜,喧鬧得很。
成年人帶着家中老人家,老人們手裡又牽着小娃娃。青年們将手撐在眼前,仰望須登山之高。沿路一排設攤叫賣香火。大家起自于同一座山,于這裡彙聚。一切看去路徑,方向,統一也有規矩。
但人心各有所異。異見會像刺,刺向四面八方。
他們這時同樣是這混雜無序陣地裡的成員。
美洛此時也舉目回望着山上。她問這裡原來是什麼地方。
高山瀑布濺起的水霧幕天席地。站在山腳下就被困在綿密的水氣中。冰涼的濕意随着浪花一陣陣朝他們撲來。氣流一波一波輕輕掀起她兩頰的烏黑發絲。
美洛有少女天真的模樣。圓而深邃的大眼睛,眨巴着。
但美洛,一向嚴肅認真,神色淡泊冷漠。仿佛看穿一切的滄桑。
在人群熙熙攘攘中,為不明就裡、毫不知個中深淺的路人看來,永遠不變的少女容顔,和挂上“少年老成”的“造作”姿态,終叫她那出于誠實而展示的嚴肅端正被沖淡,及至被沖去十之八九。
遊玩之人一邊于咴山之下感受它盛大磅礴的氣勢,一邊驚訝于咴山下的奇觀,朗朗乾坤竟有隻“凫水鴨”,莫不是還有表演。而同夥者中,路邊這個黑裙,略怅惘沉默的小姑娘,竟又很招人矚目。
就像我們平常于人群中所注意到的。一邊走,一邊無意的多看見眼。他們也覺得很有意思,世界之大,什麼樣的人都有。
也是覺得蠻有趣——這個小姑娘。長得粉粉嫩嫩,一身黑不說。年少甜美。卻依稀、仿佛她在表演一句詞:少年不知愁滋味,為賦新詞強說愁。這種咿呀學舌的喬裝老成。——因而瞧着就覺得有趣,透着些舞台感的古怪可愛。
他們是盡慣世事的,是閱曆過生活的。大家都來此地遊玩散心,不帶生死大事,心中寬容,精神又自在婉轉。他們或者寬容,或者笑着在心中搖搖頭,就想到了各自大概像這女孩這麼大的時候,也是中二的,也裝起憂郁兮兮,也是裝腔作勢、拿腔捏調帶有意氣的。
美洛。就因她這張天真無邪的臉,無論如何她總輕易為人輕視小瞧。
比如一般她笑時,露出天真可愛的甜蜜模樣,不知道的人才覺得寬慰如意——是嘛你就應該這樣,這才是真正的你,是你的本性,姑娘嘛,應該這樣的呀,這樣才讨人喜歡。——那也确實,真是不知道。輕易小瞧輕視美洛的人。才會毫不知情的,才會草率的有這樣想法。
小白和琥珀可不太指望看到她樂呵呵的笑。旦凡她挑起甜美的嘴角,眼裡盈盈剔透開始閃爍,像帶着露水的飽滿的紅櫻桃。旦凡她這樣時,便是她為着什麼目的,就是要幹些什麼事。至于“什麼目的”、“什麼事”,曾經讓小白想起大白鲨捕獵後海水翻湧滾滾染成漆紅的血色。他們心中響警備鈴,他們忍不住瑟瑟發抖。
洛可可.伽不在乎她的神色。在他全知不盡的視界下,他打造出一座宮殿聖地回護她。一如有人養寵物。它想咬人時就去咬。它不想咬人那它就不去咬。都可以。對他而言,沒有區别沒有影響。
蘇自屈服于她的神權之後,便習慣于她如神的高冷。微垂的雙眸總是臣服着。
于不多的知情者中,隻有他們習慣美洛日常保有淡漠疏離。她和琥珀情緒點到達時往往交頭接耳,喋喋不休,交流些八卦的流水白賬。兩顆聚在一起的腦袋間,也會插着琉璃。那時,她獨一人一邊冷清的待着。從沒有任何一方覺得應該這樣,或者應該那樣。
他們知道她活在這人世之久。她是擁有寂寞安靜的。沒有人會懼怕擁為自物的。他們不會無知的有企圖對她指手劃腳。
隻是吧,活在人世之久。便非必然就無所不知,知無不盡,見多識廣。也不一定知道的與混人世才二十來年的小姑娘比就會多。
無知。就像習慣美洛的本性一樣。才是一種常态。
而小白,人年輕,言也弱,更還不至于敢“提當年”。因而也就看向琥珀與琉璃。
美洛猶在疑慮中。回憶說,方諸曾來過這裡。當初來時,沒有這瀑布挂下來。
隻是琥珀與琉璃也不知道。神情中也皆是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