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平凡且低微的人生,平凡到不涉及生死,生活庸庸碌碌,不談生死,從未想過生死。是麻木而無知活着的人,沒境界,行屍走肉的傀儡,未曾開悟的,無趣貧乏。
從來不敢想太遠,隻敢想想一畝三分的目前和眼下,頂多想想明天的模樣,或者想想自己未來可能有的工作的願景,其它的,不敢想再多一分。什麼是矛盾也不談辯證,什麼理想信念,什麼熱血激情,隻知道提蘇拉上空再多一粒粉塵就能把她這樣的人壓垮。挺不起腰,直不起脖子,不敢想,不敢想生與死,不配談什麼生生死死。沒空。不敢妄談。不配。談不上。
而如今。
她卻越過一切。直達終站。不用再忍受千難萬阻。仿佛要闖過許多關卡才能得到的成果,卻享有直通終點的殊榮,不必再要奮力拼搏去得來。她覺得此生光輝燦爛于此。能這樣死,她覺得彼時她便是個舉足輕重的人物。她終于也敢想一想生死了。她那時終于敢想那句話,所謂“死,有重于泰山,或有輕于鴻毛”。
她想着真是夠轟烈熱鬧啊。
那支火從她的心口刺入。
她必死無疑。
算得個得償所願——能這樣死去。
她便也就慨然赴死。
在激動的殉情的潮水褪去之後。她願以為歸于虛無的神智,再次圍着她聚攏過來。
平靜下來的她發現自己隻是身處在一個能夠呼吸卻因為不敢呼吸,緻于摒着呼吸的極惡場面中。甚至,潛意識摒息太久的強烈不适感在兇猛地提醒她,要掙破她的胸口。她不知道旁邊躺着的是誰,隻聽旁邊有呼吸的聲音。她仍然不敢動,全身緊張。
她想到一個兩全法,能欺騙别人,也能騙自己。她想起死了的人也會有神經反射,出現突然的抽動或者血沫被身體内的氣沖出七竅。借着旁邊的死屍的氣息,吐一個泡泡順便喘一口氣。她想。
她發現自己沒死。她不知道自己尚算不算活着,能不能活下去。依然很熱,有滾滾熱浪,忽遠忽近,飄忽于左右,四面八方。有濕氣蒸發的聲音,殘枝哔啵聲。有生物行走的痕迹。她不敢太誇張。沒有睜開眼睛,不敢眨動眼皮。不知道又置身如何的場面。她怕睜開眼睛有人,那些人會發現她沒死。捱過去。就像她一貫的,捱到自己能解決。她隻能先假裝自己是死人,并且是吐個帶血霧的泡泡的死人。
許久之後。久到她以為自己在死亡之地徘徊沉浮。移動的聲音逐漸響至她耳邊。
她聽到那人走過來到自己旁邊。她依然摒着呼吸。卻突然不再焦灼。覺得四周不再壓抑恐怖得到冰點,連灼熱都消散去許多,仿佛有清泉細水自四面八方流進來,像提蘇拉上的楓崖,綠色密林裡流動的綠色薄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