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每一次出行。意氣風發,肝膽相向。他們所能行之事,隻不過是在這個世界剩給他們的為數不大的、狹小縫隙裡,努力掙紮尋找出屬于他們的生機,謀求自己的生計。養活他們這個村子。他們大部分時間在黑灰的邊界裡跳躍奔跑,于陰暗下求生,就像隔着墨鏡打量着的世界,在懸崖鋼絲上迎風搖晃着行走。兇險,刺激。邊界感模糊。風險與回報共生并存。
紀真人十歲前不會踏出村子。十歲之後,如果願意便可以開始跟着大人們外行走商,見識學習。沈椒園是村子未來的宗裡長。自小行事乖張,膽大孔武。從小就開始清楚了解紀真的财富,十歲出紀真學習遊曆。跟随長輩學習紀真走商精明果斷的行事傳統,擁有紀真人爽快坦誠自信的格調。他心無雜念,他信奉記真的實踐精神,熱衷于紀真的刺激曆險。像每一個紀真人,他的身體裡繼承有屬于優秀掮客的天然血統。不愛讀書,對系統學究的知識,對知乎者也嗤之以鼻,所以他認為依賴自己本能的感覺與喜好比書中的诘屈聱牙更可靠。豪放沖動,全憑直覺。他見過外面世界讀書的人。他以為就他個人見解,讀書隻會讓人變得不開心!書讀得越多就越不開心!他們讀書的人,沒什麼人能像他那麼開心!
這人世間光怪陸離。他們紀真人做事,也自有他們自己的規矩準則,世代血脈裡傳承的敏銳與天賦,自然足夠承載他們紀真人的成就。不需要于那些幾兩幾頁的書中再苦苦尋找——幾頁紙,幾筆墨,還想教紀真人什麼;也不需要用以外人的成就書寫的條條框框、世俗律例來給他們錦上添花。遇神殺神,遇鬼殺鬼,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人心換人心;天馬行空,放浪形骸,海闊天空,自由自在……這是他們紀真人信仰自律一生的。他們每個人都将自恃于此行走一生。
在遇到小白之前,虛心求學,靜心鑽研,籌算謀劃,如同飽讀詩書,謀定而後動,沉穩内斂……的謀士,般的模樣,他是完全瞧不上的,他沒有這種耐心。連小白也不行。
而小白。
而那一年。他撿到她,把她帶回家。他問她是那裡人。叫什麼名字。
她不說話。他十六歲時的模樣,雖健壯活潑一些。她看着他時的眼神像認識他很久。溫柔懷念。她看去也不過屈屈十幾二十餘歲。
他瞪起眼睛打量她,兀自百轉千回地想,這不也就像自己認識她一樣。
他十六歲撿她回來。但他知道自己在六歲時就認識她。十六歲時他像個纨绔。那年冬天過後,他也有了自己的一支小隊,作為男人一起出村子。
但他六歲時就已經見過她。他覺得她是石像化出來的姑娘。那尊石像,他肯定在哪裡見過,一定在哪裡見過。石像的印迹殘留在腦海裡,是有痕迹的。雖然,無事實印證,雖然,隻是那種眼前如靈光一閃的畫面,快速閃過的熟悉之感。
那年看着如泥朔所化的她穿一身白裙,立在山崖上遠眺。他就想,這個姐姐在哪裡見過的,他相信她一直是石頭化出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