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到青宛。依然是芭娜娜。它們說她是小白。是它們等待無盡歲月變遷後歸來的小白。于她而言,在那個時候。她隻是芭娜娜。而作為芭娜娜她有未盡之事。将芭娜娜這個身份盡可能以力所能及的力量完整且體面的執行出來,有始有終的執行。
對她來說,這被她當成一件正在做的事情。她必然會在自己的能力之下做到最好,她會做到她能力範圍最好的。至于結局,則不是她一人能左右。
作為衆多有價值的棋子中的一枚,她承擔斯韋提家族振興的部份希望。對于日暮西山的過氣家族,并不介意或者憐惜自己的名聲,貪權求利的謀算寫在每一個夫家是斯韋提的爵爺,母家姓氏斯韋提的夫人臉上、意圖裡。伴着奚落、刻薄的态度,他們名聲在外。他們的意志依舊堅硬如鋼鐵。
同時他們有自己的信仰。畢竟是曾經與皇家有過婚約的家世,事過境遷,雖然仿佛無人再記得,除了他們自己。但畢竟尊享過這份榮光,曾經的榮耀足夠支撐他們的雄心,維持他們的自信。他們認為總有機遇降臨在任何一個人身上。而屬于斯韋提家的榮光會再次來臨。人們會再次注意到這個沉寂了多年的家族,細數他們這個家族曾經擁有的無尚榮光與地位。
這就是她正在參與的重大項目。
而仿佛正是為了回應他們所為此付出的這一切。回到青宛,她确實見到了意外之人。
在青宛聖殿。聖像之下,他回身看她。
這是意料之外的相遇。
雖然這裡是青宛,雖然是他遲早要到來的地方。聖祭一年一次;曆來國之大事,皇權神意的傳達聆聽。他有很多機會到這裡。很多機會,原卻不該會在那個時候。……假若是那個時候,就輪不到她倆清掃聖殿作為逃課的懲戒。
所以那時沐浴在殿堂頂部滲透下的幽暗天光的身影,清俊挺拔,原色的棉麻長褲,棉襯衣,沒有修飾,膚色如衣衫般淺淡,被稀薄的天光渡上藍色的光暈。一頭短發,眉飛入鬓,睫毛長翹,落下濃厚的陰影,隻能看到臉部輪廓線條利落流暢,站在那裡與她相遇,她有一刻呆滞。在黑暗裡,他的眼中隐于黑暗卻仿佛有聖像賦予的聖光,由它帶來的輝煌連黑夜也無法阻擋。襯着天窗天光,他像徜徉在光裡,他像本來就存在于那裡,他屬于那裡。他的身形也并不像别人說的脆弱木讷,他隻是很溫柔,給人以靜谧親切的感覺,盈得信賴。
鮮活的生命力量向她撲來,感受到他甯靜随和的氣息,仿佛已在耐心等待她從驚吓中回神,以給她表達禮儀的轉圜餘地。如果她想的話。
等她回神,她眨着無辜的眼睛。卻向他提出疑問,你是誰?你為何在這裡。
清冷的聲音在天光正複蘇的空間裡回蕩。
在靜默中,沒人知道他在想什麼。也沒幾個人敢猜測他在想什麼。這是他得天獨厚的陣地,神的意志支撐着他為他背書。天意不可揣測。前因過往,深意所圖。他的聲音自她的頭頂上空傳來,像天聽又有徐徐款款的神韻裹挾着夏日雷鳴後的風吹動浮雲,他說,你為何在這裡?
她避開他的提問,依然抗着壓力堅持着,帶着一點點防備地催促着,這裡外人未得允許不可随意進出。你快些走吧
這份強裝的堅定幾乎說服她自己,因而自己聽來語氣也很真誠正義。這符合事實邏輯,在看不清對面是何人的情況下,這是一個人正常的表現。
他端詳着她,那你呢。
她握緊手裡的拂塵,舉到胸前,說,我負責這裡的衛生。
他灼灼的盯着她,眼含笑意,反駁,這裡一向有專職的掃侍。
仿佛要被看穿一切。
她正要說話。紫禾手裡端着燭火,一邊點亮燭台,一邊過來。
晨光混着升起的燭火照亮他們的世界。明滅的燈火照耀在牆面上,照亮他們的身形投下長長的影子。高大的聖殿,巨大的牆面。他們站在創世神的巨幅畫下。創世神是女子,長袍長發,眼神慈悲,雙唇緊抿。手持長劍,與紫色花朵。女神容顔清淡,仿佛要沒于壁畫間,唯有那花與劍,豔麗奪目。是戰意,也是生機。是戰神,也是生命之神。
正是那時這位神也正低眉垂首看着他們。在她的注視裡,他長身而立,靜靜的被鍍上一層浮動的金光。她和紫禾都屈膝欠首。靜靜等着他的命令。
他的聲音在她們的頭頂響起。後來紫禾再說起時,說他的聲音雖然溫暖柔和但所蘊含的力量如暮鼓晨鐘讓她頭暈目眩。那聲音仿佛要一追究竟,繼續追問,你呢,他說,你為什麼在這裡。
她說,這是懲戒。在祭儀開始前完成聖殿的清掃。
現在看來,估計不用她們了。
他的聲音有些懶洋洋,說,唔,還有半個月。有點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