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是三年前,雲落第一次離開家,走了很遠的路。
她家世代行醫,到了雲落這一輩,就隻有這麼一個小女兒了。
可即便如此,家裡人依舊毫無保留地将醫術醫書傳給了她。
這是雲家醫術,曾救了無數百姓,好人壞人,窮人富人。
雲落父親曾說,醫者,當以善為心,以仁為德。
母親罵他迂腐,因着他連着三天治病不收人銀兩,還把錢往外送。
父親樂呵一笑,混不在意道:“家裡有錢,送點沒關系。”
那時候,整個村子染了一場瘟疫,得病的人舌頭上會起紅疹,皮膚上落幾個手掌大小的疙瘩。
那些疙瘩剛開始隻有芝麻大,微癢,初現時人們都渾不在意,隻是癢了撓一撓,再後來疙瘩越長越大,也會帶着刺痛感,一撓便會流出膿液,破了的地方便是一個茶杯般大小的坑,流出的膿水流經皮膚,就會感染全身。
那時,雲落一家是最為忙碌的日子,他們是鎮子裡的醫生,不能跑,也不能讓外面的人進來,便把鎮子封鎖了,藥味從早到黑都沒斷過。
病人越來越多,雲父的身體也越來越遭不住,草藥日趨見底,采草藥這事就落到了雲落身上。
白天出去人多,怕給人傳染,就隻能晚上偷偷出去,雲落就是在這個時候遇上他的。
鎮子靠山,山上狼多,雲落雖然膽大,卻免不了害怕,正站在鎮口猶豫着,忽然來了個人。
那人身着暗綠袍子,腰封束得緊實,瞧得應是誰家公子哥。
雲落愣愣看了兩秒,注意到他臉上戴着面具,猛然想起他是今早被送來的病人。
她道:“你出來做甚,外面現在不能出去!”
那男子離得她五六米遠,微微眯着眼:“我沒病。”
雲落輕喝一聲,兩手抱胸揚起了頭:“那也不行!回去乖乖醫館待着,不然我叫我爹來抓你!”
誰知那人一聽此話,忽然噗嗤笑了:“就是你爹讓我來找你的。”
既是這樣說,雲落也沒話反駁,隻道:“那你把手遞過來,我看看你有沒有症狀。”
男子便靠近了,伸出舌頭讓她看,又遞出去手給雲落把脈。
在雲落把脈時,男子問她:“你就不怕我身上帶了瘟疫傳染給你?”
雲落呵道:“怕,當然怕,可怕又如何,我是大夫,我要救人呐!”
男人又眯起眼睛,笑眯眯的。
查探一番,發現他真的沒有任何症狀,便一同帶着出去了,剛開始采藥還算順利,可有一位藥材,是怎麼都找不見的!!!
雲落心裡失落,對着他吐槽道:“莫非這裡根本就沒有那味藥材……算了,回去問問爹看有沒有其他藥可以頂替的。”
男子笑了笑,道:“說不定在其他地方長着。”
雲落撅着嘴,坐在地上撒起潑來:“累死了累死了!這天都快亮了,山上怎麼可能有!!!”
他便二話不說把雲落背到背上,順便說了一句:“得罪。”便帶人朝更深出走去。
直到太陽初升,雲落忽然驚叫起來:“那裡!”
隻見另一個山頭,光秃秃的一片處,孤獨地長着一株白花。
像遺世獨立,像傲雪淩霜。
雲落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放下來,又亦步亦趨地從山的這頭走到山的那頭,這期間,男子一直不遠不近地跟着她,直到雲落采到那珠藥。
她開口第一句話便是:“好美。”
可惜這般美的東西,卻孤零零地長在這山頭,無它陪伴,無他欣賞。雲落多少有些可惜,又覺得這能治病的東西,倒是多了幾分傲骨和慈心。
亂跑了一夜的後果就是,兩人在這山裡迷了路。
雲落期期艾艾的,滿面愁容地在山裡亂竄,整個心情都是糟糕的,一邊竄一邊罵,搞得男子一頓好笑。
他倒也耐心,隻笑眯眯的聽雲落吐槽也不反駁。
“是我的錯,早知道讓你在原地等着了。”
雲落道:“那怎麼行,采藥本來就是我的活,帶你來已經很麻煩了。”其實這句話也是客套,畢竟她一個人也不敢來這深山,到時候還是得找人做伴。
男子便沒再說話。
又走了很久,雲落擦了一把額上的汗珠,想起什麼似的問他:“你叫什麼名字?”
男子一愣,茫然道:“我嗎?”
雲落笑他:“沒有,我問草呢,問花呢,問樹呢,問鬼呢。”
男子頓時失笑,低着頭思索片刻,回應道:“我叫南山。”
“南山……南山……”雲落低低叫了兩聲,笑道:“不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