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我怎麼沒想到呢!還有那個彈琵琶的女鬼!
八月盛夏的天氣,緑深感如墜冰窟,冷汗浸濕襯衫。記憶中的無限城之戰,有一隻撥弄琵琶的長發女鬼端坐城中心掌控全局,控制着整座詭谲古怪的無限城。仿佛具有生命一般無窮無盡的木門與障子開開合合的聲響是細微的,在深夜裡足以叫人難以察覺。如果煉獄是遇到了琵琶鬼,那是不是還有可能遇到了鬼舞辻無慘……
湛藍高遠的天空,大團雪白的積雨雲簇擁着飛過天際,雲團在所路過之地投下一大片影子,被雲影所籠罩的緑僵硬地伫立在漸漸有人氣的街頭。眼睛驚愕地微微睜大,半天沒有眨,豆大的汗水相繼從額頭滾落到下巴。
最壞的結果便是他已經在她看不見的地方殉……這設想宛如一支射中膝蓋的利箭,她的腿猛地一曲,幾乎站不穩。正當此時,一聲震耳欲聾的大吼在耳畔炸響:“冷靜下來!八嘎!”
是肩膀上的岡看不下去了。路人紛紛投來異樣的目光,打量那隻大喊大叫的烏鴉。岡毫不在乎他人目光繼續扯着嗓子大吼:“現在情況還沒搞清楚!要那小子也還沒出現!别自己瞎想吓唬自己!先亂了陣腳!”緑的耳朵被震得隐隐作痛。岡的爪子還激動地摳緊了她的肩膀,嵌得有些疼。
緑咬了咬牙說:“你說得對。我們先回總部看看要回去了沒。”
管理鎹鴉鳥舍的隐搖了搖頭,說煉獄先生的鎹鴉不在。不僅如此,情報指揮部也表示昨夜并無給炎柱派任務,也沒有收到他的聯絡。
“昨晚不是日常巡夜嗎?”人們反問她。她不知如何作答,将煉獄失聯一事彙報上級。此事迅速傳遍了全隊,但仍無人知曉他的去向。
——煉獄先生,煉獄先生,你……
“煉獄已經死了吧。”
在緑煩躁地低頭捂住雙眼,一個熟悉的聲音用一種冷淡的腔調武斷地下了結論。她一回頭,給煉獄下了死亡證明的人竟是宇髄天元。
“認清現實吧,失去聯絡的人應當視為已死。他如果活着就會回來,回不來就算了。”
“你在說什麼!”緑憤怒地要沖到比自己魁梧多了的宇髄面前,被身後幾個隐拽住,“哪有這麼快就放棄的!”
“那你想怎麼做?你有頭緒嗎?你知道他去哪裡了嗎?就算查到了他的下落,如果情況棘手到他無法脫身,你去了又能改變什麼?”人高馬大的宇髄傲慢地睥睨着緑。緑難以相信這個不肯放棄解救妻子的男人竟然如此輕易地放棄了隊友,她記得他們以前交情不錯的。
“情況尚不明了就蓋棺定論才是草率吧。”緑反瞪回去,“我要找到他的下落。”
“随便你,不過别花太多時間,浪費人力。”宇髄轉身準備離開情報指揮部辦公室,“炎柱一空缺,我們都會很忙,而且你還是替補他的第一人選。”
“如果上級有要求,我會代理他的工作。但是,他會回來的。”緑攥緊拳頭,朝宇髄的背影大聲說道。出乎她的預料,除了宇髄,九柱多數人都跟他持一樣的看法。
“該幹什麼就繼續幹什麼。”蛇柱伊黑橫躺在門口的樹上,漫不經心地對她提議,“說不準他下午就回來了。”
“但連要都下落不明,很蹊跷啊!”緑仰頭對蛇一般慵懶地靠在樹枝上的伊黑說。
“誰知道呢?它可能摸魚去了。”他向後輕輕一翻,人不見了,隻剩樹葉窸窣搖擺。緑無言地站在樹下,隊裡都不贊成她去找煉獄,好友蜜璃似乎前幾天就去琦玉出差了,也幫不上什麼。緑不解,宇髄和煉獄先生之前常常相談勝歡,如今有這樣的反應或許與忍者的觀念有關,但伊黑為什麼也無動于衷?他和煉獄先生不是打小就認識的嗎?他們的交情再淺也不至于隻有這點反應吧?何況相比大多數人,一向與人不太熱絡的伊黑和煉獄先生的關系很好啊!而聽說同伴失蹤時,每個人的反應都平淡到冷漠的程度。像環環相扣的齒輪,煉獄的失蹤沒有妨礙到其他人的有序運轉。
奇怪,太奇怪了,每個人都變得很奇怪!
“明日大人,上級任命您暫時代理炎柱的職責,具體的工作安排後續會通知您。這裡有一些要經過炎柱确認的緊急文書,先給您過目,您之前應該有聽說過吧?”辦事的隐氣喘籲籲地抱來一沓亂七八糟的白紙,堆在緑面前。煉獄已經失蹤三天了,積壓的大小事項如漲潮的浪花沖到她面前。她的眉間已經生出了淺淺的皺紋,因為擰了太長時間。
她也三天沒好好休息了,除了頂替煉獄的工作,她一得空就去四處搜索,希望能找到一絲蛛絲馬迹。徒步跨越了大半座東京府,依舊毫無收獲。不知不覺間,意外走到了駒澤村附近。來都來了,緑遂登門拜訪一下煉獄先生的老家。
緑很久沒來了,準确地說上次來還是上輩子給煉獄先生新立的墓上香。當那個酷似煉獄杏壽郎的少年——煉獄千壽郎向她走來應門時,她沒忍住恍惚了幾秒。隻是那個少年的個頭、體形和神态立馬将她拉回現實。他竭力表現出禮數周全、不失态的沉着冷靜,但緑還是聽出了他的聲音在微微顫抖。
客套的寒暄一陣後,千壽郎領她進正屋,給她沏了茶,歉意地說父親出門了。“那麼,”他端坐下來,左手局促不安地攥緊了右手指尖,“小緑姐今天來是……所為何事?”兄長失蹤的消息已經傳到了家裡,他恐懼聽見噩耗。緑不想讓他太擔心,可她也無法胸有成竹地保證煉獄先生安然無恙。
“沒有什麼事,我偶然路過此地,所以想來看看你們。唐突拜訪,失禮了,請多包涵。”緑向前欠身。
“那我兄長有下落了嗎?”他焦急地問起最關心的事。
“……我們正在全力尋找他。”是嗎?緑回想起衆人的态度,不覺心寒,實際上也隻有她在執着地找而已。她不想再深思,補充道:“一有進展,定會馬上知會令尊和你。現在一切都還是未知數,所以,請不要過分憂慮。”
千壽郎颔首沉默,臉色不可避免地憂心忡忡。緑知道自己輕飄飄幾句話是沒什麼用的,她也希望,他們都有希望。
“我知道的,鬼殺隊的工作很危險。”他輕聲說,“如果我能像兄長一樣出色,跟随他出任務,好歹也不會……隻能像現在一樣在家裡幹等……小緑姐!就沒有我能做的事情嗎?請告訴我有什麼是我能做的!”
“如果把你卷入危險,你兄長肯定不會原諒我。”緑想用開玩笑的輕松語氣,并試着擠出一個狡黠的微笑,結果起了反效果,表情更加苦澀,“那就請你幫幫忙,祈禱你兄長早日平安無事地回來做他自己份内的工作吧!我一個人要幹兩份活真有點吃力呢。”
千壽郎的嘴角牽出一個悲傷的微笑:“我所能做的,就隻有這種事了……”
“這也是非常重要的事啊,因為誰不在,而祈禱他快點回來的心意,是很珍貴的啊,求不來的,你可不能小看了。”這幾日緑對此深有體會。千壽郎低頭沉思,沒有說話。緑見狀,自言自語般問起:“千壽郎君,最尊敬、最喜歡兄長了是嗎?”
“是的。”
“我也一樣。所以,我向你發誓,我一定會找到他的下落的。請等等我。”她的目光平靜又堅定,讓千壽郎莫名想要信賴如此莊重的她。他忽然想起兄長曾經描述過她是個很少信誓旦旦地說“一定”、“絕對”的人。
因為她說了就必會去達成。
“嗯,我會等的。”他點了點頭,忽然問出一個問題:“那個……我想請問,‘最尊敬’和‘最喜歡’,小緑姐對兄長是哪一個呢?要是冒犯了也可以不回——”
“全都是。”緑溫柔又坦率地回答。千壽郎訝異地掩住嘴,方才無神的眼睛突然有了一點光彩,似有有許多話想說。眼珠流轉一圈,最後他放下了手,鄭重其事地行了一禮:“我明白了,那麼,尋找兄長一事就拜托了。”
就算向千壽郎發誓,尋找煉獄杏壽郎一事也毫無進展。距離拜訪煉獄家已過去一周,緑幾乎将五月町、流星町等周邊的區域巡查了四遍,連煉獄一根頭發都沒發現。他的鎹鴉也尚未出現。快要走投無路的緑,開始思索起不切實際的笨辦法,比如地毯式搜索,把家家戶戶都查一遍……上級隐隐透露出些不滿,認為她在不必要的地方上投入了過多精力,暗示中充滿了逼她放棄的施壓。緑倔強地頂住壓力,也不抱怨組織的薄情寡義。
“如果每失蹤一個人都這麼去找的話,鬼殺隊都不用正常運轉了,那死掉的人隻有越來越多,有什麼用呢?你要找他,要找到什麼時候?你能定個期限嗎?找個十年八年嗎?”心直口快的人先說明了,緑不想聽。
不想接受一個有血有肉的大活人驟然消失在清朗的天空下。
“杏壽郎先生呢?”獨自巡街時,轄區的街坊們終于發覺了異常。“不見了,不見好一陣子了。”緑老實回答,編造謊言的心情都沒有。
“噢噢,這樣啊,杏壽郎先生神隐了啊。”賣針頭線腦的老婆婆說着志怪傳說般的話,“但願神明大人會把他還回來,他是個好人。”
神明嗎?如果是神明把他藏起來的就好了,神明應該不會吃人吧?緑苦笑了一下。她快要絕望了,這不是她的作風。可琵琶女的那個猜想在頭腦中出現的頻率越來越高,克制不住地去想,憂思過重,逐漸模糊了猜想和真相的區别。再這樣下去,她可能都忍不住相信煉獄是不是真的死在了無限城。
不行,不可以輕易放棄!
八月末的盛夏日光晃了晃她的眼,她擡手掩了一下。走進老竹林後,日光柔和了許多。漏過青翠竹葉的縫隙的陽光細碎地鋪滿山地,緑便踏着滿地碎光,走向坐落于林深之處的道場。
這裡是水柱富岡義勇的道場。上一次人生,她和這位童年的舊友過了九年才重修于好,而這一生卻還未有機會好好聊聊。不過緑一旦跨過了心裡小小的芥蒂,就不把幾年的隔閡當回事了,直接找上門來。表情匮乏的義勇見到多年不見、不請自來的故人,也罕見地露出吃驚的神情。
“喲,義勇。”緑大咧咧地站在道場門口打了個招呼。對她來說,隻是三個月沒見而已。九年不見,你就隻說一句“喲”嗎?不知所措的義勇像被噎住了,半天才從嗓子眼裡擠出一句:“……好久不見了,小緑。”
“我能進去嗎?”她問。義勇還沉默了兩秒,側過身表示可以。
“義勇,這些年你過得好嗎?”緑走進空曠的道場,背對着他問。明知答案,但還是得問。義勇想了一下回答:“挺好的。”
撒謊。緑清楚義勇不是會主動一一道來自己的苦衷的人。必須堅持不懈地挖,才能從他口中挖出來,但緑今天不是來談心的,也無興緻。
“但我不好。”緑轉頭看向他,哭喪着臉。隻有在親近的人面前能夠卸下強硬堅定的表情,不帶顧慮地流露出沮喪。面前的義勇顯然很不習慣,視線不安地飄忽不定。不過他大緻能猜到她所指何事,煉獄的情況他也有所耳聞。
“煉獄先生不見了。義勇,你能幫幫我嗎?我已經想不出辦法了。十天了,還找不到一點線索。”她開門見山地說了。
“對不起,我也無能為力。”義勇輕輕地回答。緑雖本就不敢抱太大希望,但抑制不住失望了:“你也覺得我不該繼續找他嗎?”
“……不是的。我可能幫不上忙,但有人或許可以幫到你。”
他的話像火柴一樣擦亮了緑的眼睛。
“誰?”
“你聽說過竈門炭治郎嗎?”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