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駁樹影下,德拉科的臉半是明亮,半是灰暗,他靠在樹幹上,一言不發,開始聽你講起聖芒戈的那段經曆。
從和潘西的相遇相知,到親眼目睹她的死亡,從發現自己失去魔力,到再一次拿起魔杖——
你從未想過講述會是一件如此殘忍的事。回憶就像一把泣血的刀刃,你握在手上,親手用它剖開自己靈魂的外殼,把脆弱、孤獨、陰暗的一面通通拱手讓人,直到那把随時可以刺向你心髒的刀刃完全被對方擁有。
收下那把刀還是愧疚,便是他的選擇了。
你幾乎一邊講述,一邊後悔已經說出口的每一句。你後悔如此輕易又心甘情願地将傷害自己的權力交到他手中,卻又因為在乎,不得不繼續這樣做。
當你的目光再一次落到德拉科身上時,他的手裡已經多了一瓶不知何時冒出來的火焰威士忌。
“……我一直以為,那個時候不在霍格沃茨的人要比我們幸運很多。”德拉科舉起酒瓶,一連喝了好幾口,似乎接下來的那些話需要借着猛烈的酒精才足以說出口。
“你知道嗎?你說——你要休學的時候,我是真的希望你能走。但有天,當我發現帕金森也不在學校之後,我突然發現——原來我那麼恨你們這些離開的人——因為我甚至沒有選擇離開的權利。”
“可我一想到你,我就在想,我到底有什麼資格說這些——如果不是因為我的疏忽,你就不會受傷,你就算要走——也應該去其他地方繼續上學,而不是隻能去聖芒戈。”
冰冷的空氣中,有那樣溫熱的液體滑過臉頰。
你明明已經那麼久沒哭過了。
“你以為我不恨你嗎。”每說一個字,你都感覺自己的五髒六腑正随之扭曲,“事實就是我隻能去聖芒戈,隻能被迫呆在那個該死的地方半年多,每一天看着因為襲擊受傷的人進進出出,而我隻能在想要做點什麼的時候得到一句‘可是你沒有魔法‘。”
“但是我恨你有用嗎?如果我是你,我又能做出什麼不同的選擇?我明知道這一切是因為什麼,真正該恨的人是誰——可我依舊沒辦法控制我的情緒,我就是自始至終——都接受不了這個事實罷了。”
“我很抱歉那時候我沒有能力處理好這些——也沒有照顧到你的情緒和感受。我知道現在無論我說什麼,都無法改變它們給你帶來的傷害,所以我沒有想要請求你的原諒,你應該忘記這些——開始新的生活的。”德拉科說完又猛地喝了一口酒,然後精疲力盡地阖上了眼睛,仿佛這些話已經花光了他所有的力氣。
“生活是要向前看的,布朗,這是你告訴我的。”
你不知道酒精對他的作用是不是像對自己那樣強烈,他看起來沒有醉酒的迹象,可說出的那些話,卻又讓人覺得多虧了酒精的功勞。
你從他手裡奪過火焰威士忌的瓶子,舉起來喝了滿滿一口,又苦又辣的味道頓時沖進整個腦袋。
德拉科像是被你的舉動吓到了,他先是下意識地緊握了片刻,但最終還是松開了手,任由你的在他面前的所作所為。
“我不知道你今天留下來是不是為了聽我說這些——”沒了手中的酒瓶,他有些不自在地摩挲着自己的指節,那枚閃亮的家族戒指依舊佩戴在他的指間,“我也真的不知道要怎麼做才能彌補你——讓你開心——”
“隻是因為覺得對不起——所以才想要讓我開心嗎?”
“布朗。”
“算了。”你歎了口氣。
有些話,再說下去就沒有任何意義了,更何況你根本不知道自己能否聽到想要的回答。
你又喝了幾口,直到酒瓶中的液體隻剩下五分之一,你看了眼身邊的德拉科,抱着一種不計後果的沖動,将它一飲而盡。
你知道這劑量對你來說意味着什麼。
可是梅林啊,人這一生又能有幾個不顧一切的夜晚呢。
胸腔終于燃起熊熊烈火,你揉了揉已經坐麻的雙腿,試着在樹上站起身來。迅速蒸騰的醉意不知不覺驅散了方才心頭的郁悶,你試圖保持平衡地舉起了雙臂,忽然感覺一陣輕松。
低頭望去,樹下盛開的花叢裡,此刻多了幾點撲閃的流螢。
“好漂亮啊,德拉科,你看——”你眨了眨眼睛,驚喜地和他示意道,“怎麼這麼冷的天還能看到螢火蟲?”
“噢,我忘了,這裡是你的莊園。”還沒等他回答,你就看着他笑了,突然恍然大悟。
“抓過嗎?小時候。”他緩緩擡起頭,看向你的眼睛,聲音突然溫柔得讓人措手不及。
“我怕蟲,你又不是不知道。”你放下手,眯起一邊眼睛,對準樹下的光點張開了五指,好像自己下一秒就要把它們收入囊中,“遠遠地欣賞不就好了,為什麼一定要把它們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