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那時候……”溫默回想了一兩秒，“和現在不是一種情況，隻能說是我的問題，或許，我對她确實過于苛刻了。”

從前溫默沒有想過這個問題，而且阮冉他隻教了兩個月，連一個完整的學期都沒教過，所以他并沒有太注重自己用什麼教學方法，也沒有太在意自己會給她帶去什麼影響。

多年過去，溫默也早已忘了阮冉這個他曾經短暫帶過的學生，直到那一次校慶的意外碰面，再到今日的種種，他才漸漸察覺到一絲不對。

溫惠輕歎了口氣，她知道這個話題不适合再繼續下去，便聊起了其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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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冉上完廁所回來，慢悠悠地走回座位，隔着一面裝飾牆的隔斷，她聽見溫惠和溫默的對話。

“所以你現在在跟阮冉的表姐相親？”

“也不算，就是認識認識。”

“你不是不婚主義嗎，還相什麼親。”

“應付長輩，姨媽跟我說了好幾次，我也不好屢次拒絕她，不過就見個面，日後說清楚就行了。”

阮冉聽得皺起了眉，溫默居然是不婚主義者，那這樣表姐不還是一顆心錯付了嗎。

接下來的時間裡阮冉都有些心事重重，在溫默面前也顯得比較拘謹，溫惠不想為難阮冉，吃完晚飯後就提議回家。

溫默開車送兩人回家，溫惠的家住的近，便先下了車，于是車上隻剩下溫默和阮冉兩人。

阮冉坐在後座，副駕駛的後方，與溫默是斜對角。

沒有了溫惠，車内一時間陷入寂靜，阮冉透過車窗盯着外面燈火通明的街景，不知在想什麼。

“阮冉。”

溫默的聲音在安靜中響起，阮冉立刻擡頭，回答得極快。

“啊，怎麼了？”

溫默通過後視鏡看了眼阮冉的神情，這樣看上去，她确實心情不佳。

“心情不好？”溫默直接問她。

阮冉抿了抿嘴，有些猶豫，但還是把心裡的疑慮問了出來。

“可能會有些冒犯，但是我聽見你和溫惠姐姐說你是不婚主義，那你跟我表姐，是什麼情況？”

溫默沒想到阮冉是因為這事一直悶悶不樂。

溫默不覺得被冒犯，他不婚的事情他也不打算隐瞞，便如實說：“沒什麼情況，我不會和她在一起。”

阮冉想到這些天林嘉安高興的樣子，心裡有些氣，“可是她很喜歡你。”

“是麼？”溫默輕笑，卻不帶有什麼感情，他反問阮冉，“你喜歡過人嗎？”

阮冉微愣，“啊？”

下颌線條微微收緊，眼底的情緒也變得薄涼，隻是阮冉無法看見，隻能聽見溫默過于平靜和冷淡的話語從前面傳來。

“如果你喜歡過一個人，你會知道真正喜歡人會是怎麼樣的。我不會和你姐結婚，她同樣也不會，一時的興趣并不代表永恒的長久，所以你放心，我不會成為你的表姐夫的。”

阮冉有些心虛，怎麼溫默連自己害怕他成為她的表姐夫的事都知道。

溫默的這番話，阮冉雖然還不是很懂，但她能聽出來溫默并不喜歡林嘉安，或許林嘉安口中“聊的挺好”隻是溫默禮貌紳士的一種表現。

即便如此，阮冉還是強調：“如果你不打算和我姐結婚，那你就早點和她說清楚。”

溫默說：“我知道。”

頓了頓，他又問：“還有别的指示嗎？”

溫默輕輕柔柔的一句玩笑話讓阮冉又警鈴大作，她警惕看了溫默的背影一眼，小聲：“沒，沒有了。”

視線又落向後視鏡，剛才那個為了姐姐還挺勇敢的小朋友這會兒又縮回了她的殼中，開啟了不想和他說一句話的模式。

溫默不是個喜歡太糾結的人，在人際關系的處理方面他也不喜歡費太多心思，所以常常會有人用冷漠這個詞形容他。

可阮冉的态度卻讓他有些不舒服，那種不舒服并不是對阮冉的厭煩，而是阮冉對待他的态度在無形中強調了他曾經的錯誤所給他帶來的愧疚感。

溫默是一個追求完美的人，包括對他自己。

“阮冉，你很怕我？”

阮冉一怔，她看向溫默，不明白溫默為什麼會突然問這個。

阮冉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是怕嗎？

是，但又不是，時間過去了這麼多年，溫默也不再是她的老師，她确實不應該怕他，但隻要有溫默在的地方，她就會莫名緊張擔憂，那也是事實。

阮冉陷入沉默，溫默心口的悶又重了幾分。

紅燈亮起，車子平穩停下，窗外是喧嚣熱鬧的夜市，嘈雜的聲音順着風鑽入車内，使得氛圍不再那麼詭異的安靜。

“我那時，剛剛研究生畢業，初入社會。”

阮冉看向溫默，她看不到溫默的表情，隻能這樣靜靜聽着。

溫默單手搭在方向盤上，目光落在窗外的霓虹燈光之中，沒有焦點，好像陷入了某種回憶。

“我所接受的，是老師要教書育人的思想，剛剛成為老師的我有一腔抱負，總覺得我能去改變什麼，就像是電影裡的超級英雄，企圖依靠自己的能力去拯救世界，現在想來，确實過于幼稚。”

“每個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我無法去做主除我之外的任何人的人生，這是我過了好多年後才明白的，所以當我遇見你，一個整日無所事事，不像一個高中生該有的樣子的你，我就産生了那種英雄主義，我想着，我能改變你，我要教授給你知識，也要指點你的人生。”

說到這裡，溫默忽然笑了，分外自嘲。

“好像是在拯救失意少女，說什麼都要把你拉回正道上來。”

聞言，阮冉也沒壓制住嘴角，跟着笑了起來。

溫默看向後視鏡中的阮冉，見她笑了，他不再嚴肅，換上輕松的語調。

“就這樣過了很多年，教了很多人，我才知道我不能改變所有人，那些我所以為好的，不見得是你們需要的，所以阮冉……”

溫默側頭，望向身後的阮冉，認真地對她說：“那時候的我對你過于嚴苛，這是我的錯誤，所以，我跟你道歉，對不起。”

阮冉怔住，半晌說不出話來。

她沒想過溫默會對自己道歉，但其實過去的事情，也沒有對她的性格産生太大的影響，溫默的這份歉意，她好像有些受不住。

“也沒有那麼嚴重。”阮冉有些語無倫次，她撓了撓頭，“都，都過去了，沒關系的溫老師。”

溫默有些不太信阮冉的話，“你确定都過去了？”

阮冉有些不好意思，這些事确實都過去了，說多麼生氣細想來也不見得那麼嚴重，而如今見到溫默所産生的态度，好像都是當初的應激反應。

溫默都道歉了，那她确實沒必要再揪着不放。

阮冉擡起頭來，與溫默對視，她笑了起來，眼睛彎彎的，同樣認真地對溫默說：“都過去了，我接受溫老師的道歉。”

溫默點點頭，眉眼染上溫和釋然的笑意，“那以後見着我可以自然點了？”

阮冉眨眨眼，一臉無辜，“我現在不自然嗎？”

安靜一秒，兩人一同笑出聲。

車内的氛圍因冰釋前嫌變的明朗了起來，隔在他們之間的那些不算美好的回憶也在此刻迅速翻篇，開啟了嶄新的一章。

在這一刻，他們才算真正解除了曾經的關系。

車重新開出，阮冉的心情莫名就好了不少，她其實真是個很好哄的人。

“還有。”溫默又道。

阮冉：“嗯？”

溫默看着前方的道路，随口一提，“現在也不是師生關系了，以後别叫溫老師了。”

阮冉想了想，反問：“那叫你什麼？”

溫默打上左轉向燈，單掌将車掉頭，路燈的光影在他立體精緻的臉上快速且均勻地滑過。

那絲逗弄的笑被藏在陰影裡。

“那就叫，老東西吧？”

阮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