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蘅清冷的臉上露出柔和來:“夫人如此待我,可見情真意切,可惜當不了第一,第二也差得遠,讓夫人失望了。”
姜玉初當然沒什麼好失望的,失望的另有其人。
那便是賀少瞻。
賀少瞻知道這次狩獵雪蘅作為皇帝身邊重臣肯定在,早就打定了主意要把雪蘅比過去,就算姜玉初不來,也要讓人人看見他的風姿,讓雪蘅知道就算文采比不上他,他也有比得上的地方,也不一定就是他雪蘅才能配得上姜玉初,自己也有這個資本,所以來之前便卯足了勁下了一番苦功。
結果姜玉初也來了,這更激發了他的鬥志。
再與姜玉初一見面,知她看個話本都要瞞着雪蘅,便更替姜玉初不值了。他不僅知道姜玉初的喜好,還會給她搜羅來話本,那雪蘅如何能比?
賀少瞻狩獵時卯足了勁當拼命三郎,為了還被野豬抓了一大道口子,好在結果不錯,他遙遙領先。
當之無愧的頭名,賀少瞻也體力透支了,便比雪蘅早些回來,衆人圍着問了一大圈,還包紮了傷口,才看見雪蘅回來。
雪蘅回來,身上染血,那一瞬間他有點意外,意外于雪蘅一介文臣,受了傷也能和他一樣,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先見皇帝而不是軍醫。他還在感歎雪蘅有男兒意志,下一刻便見姜玉初急着奔向了雪蘅。
如果沒有退親,本來她應該奔向自己的。
可他明明離她不遠,她卻看都未曾看過自己一眼,她隻看到雪蘅,奔向雪蘅。
賀少瞻的眼神立刻變了。
是羨慕。
也是嫉妒。
雪蘅和姜玉初離他不遠,他清楚地看到雪蘅身前那一大塊血迹,以為他受了很重的傷,心裡竟然有點竊喜,後來才知道那一刻的竊喜是指望着雪蘅最好是重傷,最好不治而亡。
聽姜玉初急問,雪蘅說隻刮了一道口子。
賀少瞻便沒忍住,偏頭好好看了一眼,想看看什麼口子能刮出這樣大的一片血來。
一看,呵!
就手臂那點血印子,再等等就能自己愈合了!
賀少瞻被雪蘅不輕不重地打擊過幾回之後,這些日子忽然開竅了似的,看人眼神都不一樣了,現在看雪蘅便是藏奸之人。就算雪蘅真的是被野豬血濺到了,他也覺得雪蘅有故意為之的成分在。
再見他手臂一條血印子就要露出來給姜玉初看,更是瞧不上,狩獵隻刮了條血印子怎麼好意思讓夫人看的!
他瞧不上雪蘅,可轉眼一看,隻見姜玉初神态放松了,從緊張到放松,那神态變化實在太明顯,明顯到有點刺眼。
姜玉初一說小傷也要回去給包紮,他瞬間覺得自己小腿被野豬抓了一道的傷口隐隐作痛起來,亟需有人來關心。
賀少瞻一時逗留,停在原地轉了兩圈。
聽雪蘅說“第二也差得遠”,心想就是差點遠,是該讓姜玉初失望了。
卻很快聽到姜玉初笑着道:“平安最要緊,别的都是虛名,虛名讓給别人又何妨?”
賀少瞻聽得心一抖。
虛名?
第一成了虛名了?
明明姜玉初以前都誇他厲害,說他離第一也差不了多少,早晚有一天能趕上的,那不就是指望他能第一?
怎麼到雪蘅這裡,第幾都不重要,反而成了平安最好。
她竟然覺得平安最好!
賀少瞻覺得自己心上被刺了一下,說不上來什麼感覺,就是悶得慌。
原來她覺得雪蘅平安就好!
賀少瞻隻覺得整個人都不好了,一心一意想讓姜玉初刮目相看,結果她根本不在意了,不在意了才是最令人難過的。
以至于後來皇帝下令嘉獎給他升了品階,他都提不起精神,隻勉強笑着謝恩。
他的腦子裡回蕩着姜玉初最後一句“槍打出頭鳥”。
那時姜玉初的嘴唇湊在雪蘅耳朵邊,一張一合,說了幾個字,便捂嘴笑了。
那是悄悄話。
賀少瞻明明聽不到,但那一刻不知為何,看着她的嘴唇一張一合,一下子讀懂了她那句話——槍打出頭鳥。
她那樣歡快地說“槍打出頭鳥”,那悄悄的歡喜神情,難道不知道他是第一,難道不知道他是出頭鳥嗎?
她肯定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