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定黑西裝,鑽石袖扣,修長手指勾着琴盒的把手。
再往上,男人身材高挑,卻不顯魁梧,頭微微側着,模樣生得恰如其分,鼻梁的弧度令人羨豔。
是店裡剛剛的小提琴手,是方圓百裡内除了明昕外唯一的東方面孔。
煩躁感憑空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某種難以言喻的感覺,如潮水般呼嘯而至。
捕捉到她的視線,小提琴手客氣地微微笑了下,又轉過頭,對瑞奇挑眉。
瑞奇悻悻起身。
——你怎麼知道我坐了一整天的車?
她想這麼問他,卻因為種種原因沒有問出口,正在她猶豫的時候,小提琴手先開了口。
“女士,如果我為你單獨奏上一曲,”小提琴手在這遙遠的異國向她說中文,羞赧地摸了下鼻子,“……能否交換到你的百香果布丁?”
明昕掃了眼小提琴手價值不菲的鑽石袖扣。
趕在明昕拒絕前,小提琴手補充了句:“我低血糖,而侍者告訴我,我至少要等二十分鐘才能拿到我的意面。”
不算壞的借口。明昕了然點頭,把布丁推給小提琴手,道:“你可以先吃。”
小提琴手也不客氣,三兩口吃光布丁,然後拉開琴盒,為明昕架起小提琴。
三分鐘的曲子,節奏絢爛又激情,而小提琴手神色暧昧又無辜,全程凝視着明昕的眼睛。
明昕與他水潤的雙眼對視,清晰地聽到血液在鮮活心髒中隆隆流過的聲音。
小提琴手微微欠身,在明昕的掌聲中接過侍者手中的晚餐。
他看起來是真餓了,在确認明昕不介意他坐在對面後,以一種很斯文的架勢飛速掃光盤子裡的紅燴意面。
“我叫明昕,日月明,日斤昕。”明昕等他吃完後說。
小提琴手眼裡似有得色一閃而過,太快了,她沒有看清。
後來文森特坦白,說這場搭讪其實是搭讪文化裡很常見的套路:瑞奇負責騷擾,文森特負責解救,玩一出英雄救美的戲碼,隻要配合得當,很容易讓獵物對後者産生本能的依賴。
隻是當時的明昕一無所知。
“我是文森特,你好。”小提琴手也自我介紹,又低聲嘟囔了句什麼,不是中文也不是英語,像倒放的音頻。
明昕:“?”
文森特笑着搖頭,意思是這不重要。
不重要就不重要吧,明昕也沒糾結,想着既然互通了姓名,那剛才的問題應該可以問出口了。
“你說我今天坐了一整天的車,怎麼看出來的?”
“是你自己告訴了我,”文森特優雅地擦了擦嘴角,得意道,“我不僅知道你坐了一整天的車,還知道你前幾天玩了攀岩和蹦極,昨天玩了跳傘。”
明昕心中一凜。
第一反應是被跟蹤了。
在地球的另外一面孤身旅行,最首要的就是安全問題,東方面孔在治安欠缺的國度本就是和善可欺的代名詞,明昕始終繃了根弦在腦子裡。
不過這個結論又很快被她推翻——眼前人的相貌實在過于出挑,如果他曾在她身邊出沒,明昕确信自己會記得。
“……我自己告訴了你?”
文森特點點頭,含着笑意的目光緩緩掃過明昕,一種并不輕浮的被注視感。
“換種說法吧。是你的衣服褶皺告訴我,你今天花費了大量的時間維持坐姿;而你眼眶周圍的痕迹告訴我,你在二十四小時内戴過跳傘專用的護目鏡;至于攀岩,是因為你手腕内側有痕迹特殊的擦傷;還有蹦極,新手很容易因為姿勢不當而導緻脖子酸痛,所以你會不自覺地揉捏脖頸。”
全中,明昕十分驚訝:“歇洛克·福爾摩斯?”
“我隻是比較善于觀察,”文森特笑笑,“不過你的身體也告訴我,你并不擅長,或者說并不熱愛這種讓腎上腺素飙升的強刺激性活動,隻是現在的你需要它,需要大量腎上腺素,讓你找到活着的感覺……”
文森特越說聲音越小,身體慢慢前傾,汪着水的眼裡倒映着桌上的燭光。
明昕晃神。
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文森特已經湊得很近了,近到她可以嗅到對方溫熱的吐息。
在她從小接受的生長環境裡,異性的湊近是不禮貌的。
但她放任了文森特的接近,沒有躲開。
文森特猜得不錯,她近期的确迷戀上了腎上腺素飙升的感覺。
剛剛的煩躁還有第三個原因,那就是體内激素水平持續低迷,她需要足夠強大的刺激,才能驅逐煩躁,将幹癟的情緒重新喚醒。
就比如現在,一個足夠漂亮,也足夠合乎明昕胃口的男人,向她發出了暧昧的邀請。
“……你有心結,”文森特的聲音極輕,“而我的住處恰好很近。”
明昕眼神忽閃。
在這個潮濕的雨夜,人生的分叉口猝不及防地擺到了她的面前。
向左一步,萬劫不複,向右一步,回歸原點。
兩個月以來,明昕利用極限運動,反複徘徊生死兩端,而與面前的男人相約一夜,不過是又一次嶄新的冒險。
她好像是被蠱惑了,仿佛回到昨天,回到萬米高空,隻是這一次,她的背上沒有傘包。
竭力克制住手指的顫抖,明昕故作鎮定。
“我的确有心結。”
“你想怎麼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