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門之隔,明昕站在裝潢正常的現代風電梯裡,文森特站在吸血鬼古堡風的電梯外。
手指按着開門鍵,明昕直視文森特如蝶羽般撲閃的深情雙眼,突然笑了下。
要是還能見面就好了——從相貌到談吐,文森特是真的很對她的胃口,雖然沒能約成,但交個朋友好像也不錯。
“……你還沒有跟我道别呢。”她最後說。
文森特綻開的笑容很溫柔:“我已經說過了,在我說完‘你好’的下一句。”
明昕沒有追根究底。
電梯徐徐合攏,像一道不可逾越的屏障,讓銀河與大海天各一方。
在最後的縫隙裡,她看到那溫柔的神色慢慢落下去。
就好像今晚被拒絕的人是文森特自己,而不是悻悻離去的明昕。
後來她見過似曾相識的眼神——那是謝幕後的小醜,已然卸下濃重的假面,坐在馬戲團後門看方才問他讨氣球的孩子無知無覺地跑過他身邊。
她就是在那個時候才終于讀懂文森特的眼神,是一種卸下僞裝後才會展露的孤獨,像在自己家中舉行派對,熱鬧過後賓客盡興四散,隻留下獨自面對滿地狼藉的屋主。
*
明昕被吵醒的時候已經是下午,手機催命似的響。
她艱難地翻了個身,探頭往隔壁看了眼,金竹不在。
搖搖晃晃從床上爬起來找手機,明昕眼睛半閉半睜,瞄了眼來電顯示金主,拔掉充電器,劃開接聽。
“寶貝兒醒啦?”金竹那邊吵得不行,聽起來像在外面。
“不醒也被你吵醒了,”明昕開揚聲器,捏着手機下樓洗臉,“我睡前手機明明放在床頭櫃上充電,結果睡醒發現它在桌上,有人聲稱為此事負責嗎?”
金竹咯咯笑:“沒有诶,靈異事件吧,出來吃飯嗎?我在對面你最愛吃的那家壽喜鍋。”
明昕到的時候已經過了飯點,壽喜鍋店裡沒什麼人,金竹表情不是很好,和電話裡快樂的小金主判若兩人。
謝絕了服務生的陪同,明昕坐到漢服女生對面:“怎麼了?在看什麼?”
“在看大騙子,”金竹颔首,“真巧啊,又碰到了,他們來得比我早。”
是挺巧,竹籬對面坐着一男一女兩個顧客,女生染着紅頭發,是個陌生人,而男生恰好是戴着帽子的文森特。
但其實也沒有很巧,明昕在心裡說,我跟他提過這家壽喜鍋,隻是沒想到他還記得。
金竹低頭掃碼,順便小聲吐槽:“昨晚不是說什麼‘我今晚就要走了’,大半夜追過來送票嗎,結果今天一看,喏,人還在藍城呢,男人的嘴,騙人的鬼……我點完了,還是老三樣,你要不要再加點什麼?”
明昕哭笑不得:“不加了,不夠吃再說。”
金竹嗯了聲,收起手機,特别認真地說:“所以我說男人啊,沒一個好東西,昨天裝得挺深情,今天就跟漂亮姐姐出來吃飯。”
明昕無奈:“你管他什麼時候去哪兒呢,和我們又沒什麼關系。”
她是真的不在乎文森特對面坐的人是誰,早在三年前,她就已經學會了不對這個問題追根究底。
卻沒想到話音還沒落,文森特突然回頭,隔着竹籬與她對視一眼,飛快地與他對面的女士說了句什麼。
然後幾步繞過竹籬,在明昕桌邊單膝跪地。
“你要幹嘛?”金竹被吓了一跳,警惕地看着文森特。
“我沒有騙你,”文森特語速很快,急切地向明昕解釋,“我昨晚本來真的要和樂團一起走,但因為有事耽擱,所以錯過了夜裡的高鐵。”
文森特說話的時候雙手扒着桌沿,一個有點可憐巴巴的姿勢,腕子上數條手鍊彼此交疊。
“我……我離開咖啡廳後,給樂團老闆打了個電話,”文森特喉結動了動,示意她看竹籬另一邊的紅發女士,“她說電話裡說不清楚,要求與我面談,所以我才留到今天。”
明昕平靜地說“好的”,說“你站起來吧,你說的我都信”,說“還有什麼事情麼”,文森特便又露出與昨天夜裡差不多的難過表情,起身搖頭。
金竹看看文森特又看看明昕,突然意識到這個惡人隻能由她來做,便歎了口氣,在手機上結賬,然後牽起明昕的手,跟服務生說菜不用上了,帶着明昕離開了壽喜鍋。
文森特沒有追上來。
換了家店重新點餐,金竹放下手機。
“來,老規矩,”金竹說,“坦白從寬抗拒從嚴啊,你可以開始交代了。”
明昕沒說話。
看來不下點猛料是不行了,自家閨蜜向來是不見棺材不落淚,金竹咬了半天嘴唇,終于下定決心。
“今天上午你睡覺那時候,我讓我爸查了文森特的出入境記錄。”
金父在大使館工作,能查到這些并不意外。
明昕嗯了聲,問然後呢,發現什麼了。
金竹說:“我發現他和你的履曆隻有一段重疊。在……三年前。”
服務生送上飲料,短暫地打斷了對話,明昕說謝謝,攪了攪杯子裡的冰塊。
好半晌,明昕終于點點頭。
“對,認識文森特,就在你發現我遺書的那段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