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的,”她勾住文森特的脖頸,聲音很輕,“我願意搬過來的意思是,我默許你對我做任何事情。”
這是約定好的,在真正愛上他的那天,她将從他身上得到想要的情|事。
文森特眼中動搖更甚,那神情近乎笨拙,他阖上眼,急促的呼吸落在她頸間,胸膛幾番起伏,幾乎再次讓明昕看到他最真實的一面。
然而等他再睜開眼,那副遊刃有餘的模樣便又回來了,他換成手肘撐床,拇指很輕地摸了摸明昕未施粉黛的唇。
“先回答我一個問題,”文森特說,“如果煙花結束的瞬間,世界會毀滅,你希望我們十指相扣看完煙花,還是希望我們在此期間彼此纏綿?”
這就是拒絕的意思了,明昕恍神。
然後體面地接住文森特遞來的台階。
“……我選A。”她最後說。
其實這樣才是最好的。明昕安慰自己。
她向來是親朋口中的‘聰明人’,聰明人不做傻事,不該和剛認識數天、甚至沒交換過聯系方式的男人上|床。
男人的身體最是誠實,她剛剛感覺到了,文森特對她不是完全無動于衷。
在第二場煙花結束前,他們都沒有再說話,就如同選項A那般并肩躺着,十指相扣。
明昕認真地看完了這場隻為她一個人綻放的煙花,期間餘光瞥到文森特的眼裡滿是難過,但她沒有轉頭。
捱到絢爛收場,明昕的心情也跟着徹底平複,捏了捏文森特的指根。
“還要交換故事嗎?”她問,“不過我也沒什麼能講給你聽了。”
文森特的表情已經恢複了正常,聞言看了她一眼:“你想知道我什麼?”
“我想知道李清照,”明昕說,“在她之後呢?到我之前,還有誰?”
文森特笑出聲。
“壞心眼,就知道拿捏我的把柄。”
他小時候有太多太多神魂相交的朋友,從古至今,從東向西。
那時候他的年紀還太小,處于家庭原因,他無法向外尋求故事,便隻能孤身紮進曆史。
也許是讀到某段詩文,也許是摸過某件古器,腦海中的樂曲成為橋梁,将他連接到煙雨小鎮,或者城南巷陌。
直到十五歲那年,他被遲遲送進心理醫生的診室。
吞下數種白色藥片,他就不會再聽到那與生俱來的樂章,而代價是靈魂浮在半空。
文森特很快發現,其實斷藥很簡單——隻要說謊就好了。
假裝專心傾聽,适當暴露短闆,他很快在醫生的幹預下變成了熱情開朗的‘正常人’,言談舉止讨人喜歡。
而他也在與醫生的深度接觸後發現,原來不止古人,他在别人的故事裡也能得到樂章。
出院那天,他為醫生演奏了平生第一首小夜曲——由醫生本人的故事拼湊而成——而醫生微笑鼓掌,對他被文森特拿走了什麼一無所知。
可他什麼都不能對明昕說。
“太多了,讓我想想,”文森特側過身,眼神發虛,“李清照之後應該是劉過,那天我與他共乘一舟,順流而下,我隻是過客,而他要去見他二十年前的朋友。”
明昕點頭:“欲買桂花同載酒,終不似,少年遊。”
“對,之後我在襄陽下舟,混進衆多風塵女子裡,參加柳永的送别會。”
文森特煞有介事地給她講故事,眼睛很亮,相扣的手指在明昕的手背上無意識地打着拍子。
可能是瑞奇的酒太好,明昕直到現在才開始上頭,半醉半夢,可她還不想睡這麼早。
她強迫自己瞪大了眼睛,認認真真地端詳着文森特,将他永恒地烙印進視網膜。
沒有選項B的污染,也沒有相機的幹預,這名害她一見鐘情的男人将在她的記憶裡存活很久很久,永遠維持今夜的美好,等她白發蒼蒼,回首一生,她依然會記得這場七日偶遇,這場煙花盛放,他将在她的生命裡達成永恒。
“謝謝。”明昕突然說。
文森特已經有點困了,不過還是強撐着回她:“for what?”
“為這一切,為這七天的愛情,我愛你。作為你的未婚妻。”
文森特的呼吸屏住了,眼裡的困意一掃而空。
明昕始終注視着他的反應,也是直到這一秒,她終于福至心靈,明白了瑞奇的意思。
看看他的眼睛,看他不小心忘記僞裝深情,剩下的是什麼。
是微不可查的瑟縮。
明昕不明白在她面前,文森特為什麼會暴露出恐懼的底色,但她并不介意,隻是接受了他的所有。
于是她閉上眼,說I love you,說Je t'aime,說Ich liebe dich,還有新學的TiAmo,她在二十一歲這一年的這個夜裡,一口氣說光了這輩子所有的愛意,在地球的另一邊。
文森特始終沒有回答。
再睜開眼的時候仍是夜晚,燈火闌珊,漫天繁星。
明昕抱着蛋糕,清晰地知道這是場夢,知道自己坐在哪裡,也知道對面坐的人是誰。
摩天輪緩緩上升,俗世變得渺小,月亮越來越近。
“嗨,祁枝。”她叫出那個禁忌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