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午餐後是自由時間,孩子們穿着不合身的西裝,在草地上肆意奔跑玩樂。
明昕單手托腮,與文森特并肩在台階上坐着,曬着太陽吹着風,舒服極了,作為旅行的最後一日再完美不過。
方才的紅皮膚小孩被其他孩子簇擁着從遠處跑來,先整理衣服,再走上台階。
然後小心翼翼地把藏在身後的手掏出來——是朵雪白的瑪格麗特。
“美麗的花朵送給美麗的女士,”小孩煞有介事地行了個禮,用磕磕絆絆的英語對明昕說,“我代表我的朋友,謝謝您慷慨的食物。”
明昕微笑,從他手中接過花,說“因為你們是好孩子,好孩子值得這個”,又示意文森特翻譯。
文森特慢了半拍才露出慣有的笑容,把意思傳遞過去。
小孩羞澀地吐了下舌頭,快樂地回到孩子堆裡,咯咯笑聲傳向天際。
明昕看了眼心不在焉的文森特,握住他放在膝蓋上的手。
“你們剛才聊了許多,有什麼我能聽的麼?”明昕問。
文森特點頭。
“安東尼奧——就是送你花的那個男孩——不是孤兒,雖然他的母親死于難産,但他的父親還活着,本來不該被列入被救濟的範疇,”他反手攥住明昕的手指,摩挲訂婚戒指,“不過這裡的修女人很好,在得知他的父親大量酗酒并罹患嚴重肝病後,就把他的名字也列入了救濟名單,這讓他每天至少能吃一頓飽飯。”
明昕說:“我看到他對你說了句悄悄話。”
文森特說:“他說他偷偷在送給修女的生日禮物裡寫了‘送給媽媽’。”
明昕笑:“你聽到了他的秘密。”
文森特豎起食指比噓,眨了下眼睛。
明昕又說:“你好像很容易得到别人的秘密,包括我的。”
文森特的臉色變了:“我——”
“沒關系,”明昕搖頭,“又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我不介意。”
文森特的唇抿緊了,肩膀繃着,仔細在明昕的眼中逡巡,試圖在尋找什麼。
明昕并不後悔将祁枝的事情講給文森特聽,便大大方方地與他對視,她知道文森特足夠敏銳,可以自己找到想要的答案。
半晌,文森特的肩膀緩緩放松。
“……比起秘密,我其實更喜歡……故事,别人的故事,真實的故事,”文森特艱難開口,甚至連眼眶也有些微微發紅,“每個人在他的人生故事裡,都是他自己的主角,我喜歡……人,喜歡與故事裡的主角同處一室。”
明昕想了想,說:“你也有你的故事。”
文森特搖頭:“我隻是席慕蓉筆下的戲子,在别人的故事裡流着自己的淚,我沒有……故事,我是空的,我也很怕被——被發現是空的,那樣你就不喜歡我了。”
越說越小聲,攥着她的右手也收緊了。
手指被戒指硌得生疼,明昕隻是瞥了眼,沒有掙脫。
相識第八日,訂婚的最後一日,她好像終于得以掀開演員文森特厚厚的僞裝,得到一點為數不多的底色。
不是單方面的一見鐘情,在這場飾演未婚妻的戲碼的最後一幕,文森特也終于愛上了她。
這很好,這再好不過,這才是童話故事該有的結局——王子與公主從此過上了幸福的生活,至于後面有沒有雞毛蒜皮的摩擦,那都不重要了,也沒有人關心。
所以在這裡畫上句号是最好的,這童話故事般的七日将永恒地烙印在她的記憶裡,成為她靈魂的一部分,陪她走到生命的盡頭。
“先生。”神職人員的聲音打破了沉默,又說了句什麼。
文森特馬上擡頭,對明昕說了句“等我一下”,放過了她可憐的手指,跟神職人員去僻靜的角落。
不一會兒,文森特回來,伸手,明昕便借着他的力道起身。
“怎麼了?”明昕問。
“……你有駕照麼?”文森特面色為難,“我突然有點事情要做,你先開我的車回斯德洛格。”
明昕搖頭:“我記得來時的路,不算遠,我可以随便逛逛,自己走回去。”
文森特斟酌片刻,又道:“或者你稍等一下,我找個人來接你。”
明昕笑:“謝謝我的未婚夫,非常貼心,不過我走回去就行,well,我相信我一個人也可以做到任何事情。”
文森特就不說話了,無措地看着她,像被雨淋濕的貓咪。
不過很快,他的眼神又溫馴下來,說好的,又讓她晚上一定要記得及時回斯德洛格,可能有驚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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