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開厚重而綿軟的被子,身體陷進床墊。
文森特捏着小熊睡衣的耳朵,慢慢湊過去,額頭貼上明昕的背脊。
“睡前故事,要不要聽?”文森特在她身後問。
以前問你吧,你什麼都不肯說,眼下我困得睜不開眼睛,你卻又要講故事了。
勉強抓住最後一絲清明,明昕艱難點頭。
“要聽。”聲音飽含困意。
“你知道的,我是個流浪琴師,居無定所。”
“在來到斯德洛格前,我遇到了夥吉蔔賽人,我用小提琴與他們的風琴合奏,然後他們邀請我住進大篷車。”
等等,這走向太不可思議了。
原來吉蔔賽人是真實存在的嗎,還以為隻是文學創作的産物。
明昕從迷蒙中清醒了點。
作為睡前故事,這種童話般的走向多少有些過于提神了。
不過文森特的故事向來真假參半,聽一聽就好了,沒必要深究。
“……在你上一站的故事裡,也有一位像我一樣的未婚妻嗎?”明昕很快抓住重點。
“沒有。”文森特馬上答。
“好的。”明昕說。
“真的沒有,”文森特有些急切地辯駁,“我的未婚妻,從來隻有你一個。”
他往前湊了些,胸膛虛虛籠住明昕的脊背,左手環過她的身體,捏住她戴着訂婚戒指的指根。
這個距離就有些暧昧了,明昕屏息,不動聲色地翻了個身,面對文森特,拯救了被對方的呼吸惹得酥麻的後頸。
“我說好的,我相信你。”明昕回道。
文森特閉了閉眼睛。
半晌,文森特的聲音再次在黑暗中響起。
“那天他們在西伯利亞的凍土上跳舞唱歌,晚會結束後,我爬進隔壁的大篷車。”
那是個裝修得十分有東正教意味的房車,深藍的底色上挂滿淺色的金飾,熏香濃厚。
車子正中的水晶球後,有看不出年紀的占蔔師在陰影裡端坐。
似乎對文森特的到來毫不意外,占蔔師微笑着攏了攏肩上的氈毯,率先開口。
“您好,遠方的來客。”
趕在文森特打招呼前,占蔔師比了個噤聲的手勢,不知從哪裡摸出一副塔羅牌橫向推開。
“選一張你的命運之牌,願基督指引你回歸本心。”
既來之則安之,文森特從善如流地落座,指了指最左邊。
占蔔師開牌:“歌德。”
文森特忍不住問:“什麼意思?”
占蔔師卻笑笑不說話,甚至把眼睛也閉上了。
“她的意思應該是讓你掏錢吧,”明昕接過話頭,“說你印堂發黑,除非買她的符,拿回家燒了溫酒送服,保你平安順遂,百病不生,不要668,不要998,隻要五萬塊一口價。”
文森特笑出聲。
“猜對了,那天我的确交出了身上所有的現金。”
放下最後一枚硬币,占蔔師終于吝啬地睜開眼睛,将他的錢統統攏進帽子裡。
幹枯的手指細細摩挲文森特選定的塔羅牌,水晶球的輝光影影綽綽,連帶着占蔔師的神情也跟着變幻莫測。
就在文森特終于耗盡耐心,準備起身走人的時候,占蔔師再次開口。
“您的一生,注定會被歌德的話語裹挾。”
“哪一句?”
“我愛你,與你無關。”
縱使文森特再怎麼涵養良好,這時候也被占蔔師溜得有點生氣了,他不太在乎錢,卻在乎時間,要不是在占蔔師這裡耽擱太久,他早就與營地裡的其他人打得火熱,這時候至少能得到半首歌的故事。
不想再聽占蔔師廢話,文森特轉身就走,隻在推門前禮貌點頭。
“多謝女巫小姐的谶言,我會多注意一點,别在流浪中愛上什麼人。”
“您不會的,”占蔔師在他身後說,“流浪是我們的天性,卻隻是您的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