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窈與裴照七冷了兩天。
就連睡覺時他都刻意躺到另一邊,這張大床的作用終于顯現。
兩個各執一邊,除了吃飯外他應,其餘互不打擾。
偶爾陳窈轉身看他寬闊的背部,想伸手觸摸他,又想起自己怒急攻心時甩了他一巴掌的樣子,又收回手堪堪作罷。
把裴照七丢在望春樓那時她悔過,幾年夫妻情分毀于她一念。
但……
在她被算命的瞎子叫住時,一切都變了,陳窈堅定賣掉裴照七的心。
瞎子頭頂灰色帽子,左側縫合的補丁,讓他布滿褶皺的面部更加滄桑,他問了陳窈幾個問題,大緻家中幾口人,平日裡吃些什麼等,又要了她夫妻兩人的生辰日。
陳窈對他莫名的問題都如實回答,瞎子像得到應允般,黑眸忽地上翻,雙眼頓時被眼白充滿,左手指尖無序地揮舞,口中不斷絮叨,聽不清說什麼。
陳窈吓了一跳,待他眼珠恢複如初,道出:“你是個富貴命,奈何夫運太強,故命中無财。”
陳窈一聽沒有錢财,着急追問他:“何為夫運?”
算命瞎子眼一眯,手翹起言說道:“五行相生相克,木克土、土克水、水克火、火克金、金克木。你相公五行失衡,财星相克過旺,與你金命相撞故不得大富大貴啊!”
陳窈大驚,竟是這樣嗎?
她在花頤村時勤勤懇懇耕耘,日子不富足也不至受饑受餓,卻因裴照七無奈搬走,好在天不亡她,讓她獲一門巧手,但攢下的銀子又因贖裴照七而空,不久後金禧堂垮台,他們……
陳窈心跳如鼓,慌亂得不行,回想這一樁樁事兒連理一起,一語成谶般擊中她。
甯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隻因瞎子的話,緻使她甩了裴照七一巴掌,陳窈實在是窮怕了,她害怕回到窮困潦倒的小鄉,住在簡陋的茅草房,吃難下咽的粗糧,喂家禽弄得滿身雞屎味,到了冬天用冰冷刺痛的洗手,細嫩的皮膚一圈凍瘡……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日子,望不到頭實屬難捱。
陳窈可以沒有男人,但必須有銀子牢牢握在手心。
鳳姨說再給她三天時間,這也是她最後的耐心,若她沒看見人别說是銀子了,這幾日他們所有的開銷都讓她翻倍的賠。
對于陳窈來說,這别無選擇,也是最好的選擇。
就這麼和裴照七僵持了兩天後,牡丹姑娘踏着冷風敲響了房門。
杜丹瞟了眼坐在窗外看浮華的裴照七,給陳窈使了個眼色。
陳窈掏出錢,轉頭對裴照七說:“相公,你且先下樓用飯吧。”
裴照七淡淡地接過銀子,随後走出了門,從始至終目不斜視,未曾分給牡丹半分。
牡丹心思細膩,不禁感歎說:“你這相公眼裡隻有你,我要是你也舍不得!”
陳窈連水都沒客套地給她倒一杯,語氣平平地說:“你來做什麼?”
“我是來幫你的。”牡丹将一包迷魂藥放在桌上,兩指推到她面前,意思不言而喻,“心軟之人難成大器!”
陳窈垂眸,神思恍惚地盯着藥包不知思索什麼。
牡丹告訴她,“你隻管把這包粉下進裴照七喝的水中,剩下的交由我們來辦。”
陳窈擡眸,眼神中有了變化,“灌藥?”
“這個法子萬無一失,将他迷暈後送往望春樓,等人醒了你早無影,任憑他千般苦尋都無果而歸,隻能仰仗我們!”牡丹笑着說,眼帶幾絲得意。
陳窈雙眸微眯,彎了下唇說:“鳳姨真是好良策。”
牡丹還以為她不願,拉攏着她說:“鳳姨是為你好,你既下不去手,不如我們助你一臂。”
陳窈挑眉,嘴角勾起一抹嘲諷,“幫我?那日你們又怎會放裴照七走?”
她細細思量了番,不覺裴照七有什麼本領能在望春樓溜走,如若不是鳳姨的吩咐,誰敢放走他。
“我們生意人可不講情,放回他對我們有什麼好處。”牡丹話音微變,“你這相公小聰明多着呢,倒是我們輕信他太傻,這才讓他有可乘之機。”
裴照七當真是自己出逃?
陳窈輕咬下唇,疑慮地想。
牡丹提醒她:“明日便是交付期限,盡快把藥下了,不要惹鳳姨不快。”
陳窈早已做好選擇,但她還有一個疑問,措辭道:“不是說好,你情我願的嗎?”
“沒錯啊。”牡丹揚起嘴角,似在笑她天真,“隻要你把人放在樓中,我們有的是本事讓他留下,心甘情願的出不了我們望春樓一步。”
“娘子,你和我們是一類人,半個身子都踏入這泥漿,休想再把自己摘幹淨。”
“用一個沒用的夫君換今後的幸福,這買賣你不虧。”
“你不說話,我就當你收下了。”
幾句忠告說完,杜丹便走了。
屋内窗外半掩着,寒風從外吹進,陳窈隻身單薄卻一點都不覺冷。
永遠出不來望春樓她就心安了,隻怕裴照七再出逃尋釁于她這個始作俑者,到時候她的富貴隻怕會再次壞在他身。
裴照七回來得很快,兩人在一個屋檐又是默默不言的一下午。
到了晚上,陳窈将屋内所有窗戶關好,給一直沒用過的浴桶蓄滿熱騰騰的水。
她想今晚既是最後一面訣别,理應投其所好才對。
她輕喚裴照七過來,聲音如從前的婉轉卻不見溫情,“相公,熱水備好了,來洗吧。”
裴照七聽見她喚,三兩下把自己脫個精光,赤身大步跨進水中洗澡。
不久,浴房傳來悠揚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