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禍得福,弗洛琳娜在那條她慌不擇路随意沖上的逃跑路徑盡頭看到了溫多林。
對方抱着胸靠在那面斑駁的牆壁上,用她從來沒看見過的神情地盯着前方腐爛着的綠色——那是黑湖。雨已經停了,視野呈現純然而深厚的白。空氣中的水汽虛浮在面前純白色的天空下,顯得明淨而透亮。有淡金色的光線從油彩般的雲層後散落,緩緩墜向人間。
“哈,哈,哈”——
于是,那個帶着三分尴尬、三分試探、三分擔憂并且十分詭異的笑聲從身後傳來的時候,溫多林幾乎是本能地握緊了榆木魔杖。她警惕地轉頭,看到了臉色微紅的弗洛琳娜。她的目光往對方周圍掃了掃,開口問道——“那是你發出來的聲音?”
弗洛琳娜竟然從溫多林的語氣裡聽到了猶豫
……
她的臉更紅了。
“我…我就是突然想起一個好笑的事”弗洛琳娜準備把自己剛剛的經曆講得幽默一些,結果沒想到對方的表情艱難停頓一下——“你見過萊得奧?”
“啊?”弗洛琳娜沒明白這和萊得奧有什麼關系——她也是這麼問的
溫多林搖搖頭“沒什麼,你和剛剛他的表現一模一樣”
……
“噢~那看來我來晚了?”弗洛琳娜愣了好一會,故作輕松地笑了笑。梅林才知道,她多希望這是個肯定的答案。
可惜溫多林沒理她,隻是重新靠着牆壁,把目光聚集到前方虛無的空氣上。
半響,她開口向蹲在地上一頓亂翻袋子的小姑娘問道——“弗洛琳娜,如果有一個和你相差很大的人向你求婚,你會答應他嗎?”
“什…什麼?”弗洛琳娜從那個尋找三明治的狀态中脫離出來,一臉懵然。她有生之年竟然能從溫多林的嘴裡聽到這樣不現實的話——那可是溫多林啊
“不想回答就算了”
!弗洛琳娜聽聞騰一下站起來,着急地擺擺手——“沒有沒有”。
她歎了口氣,放棄尋找那兩個不見了的食物,靠在另一邊牆壁上望向那雙翠綠色的眼睛,再次肯定了自己剛剛的想法——他們的眉眼真的很像。
“哪方面相差很大呀?”弗洛琳娜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輕快活潑,腦袋卻不受控制地微微前傾,一副準備好緊張思考的樣子。
“家世、地位、财富…還有血統”溫多林沒拆穿她,說到血統的時候有些厭惡地皺了皺眉頭。
弗洛琳娜深深望了她一眼,大概能猜到那個博格特代表着什麼了。
“嗯…這話我不好說…”
“說吧,我隻是想聽聽你會怎麼做”
“不會,我不會答應他”
“是因為我想聽這個答案嗎?”溫多林并不意外,她得承認,那個小姑娘有的時候看人的确很準
“我不知道”弗洛琳娜相當實誠歎了口氣“但我想我不會”
“為什麼?”
“因為我們不是一個階級的人”
溫多林偏頭過來看她,面前的女孩盯着遠處籠罩着薄霧的山頭娓娓道來——“我們的家境不一樣,見到的東西不一樣,生活方式、生活态度都不一樣,這樣的差距總會在婚姻生活裡暴露出來”
……
“我以為你會告訴我‘愛可以抵萬難’”
弗洛琳娜難得在讨論愛的時候猶豫了一下,随後搖了搖頭“愛其實分很多種,仁愛或許可以單獨抵擋萬難。但在愛情裡,要相愛才行。”
“可惜啊,真心萬變”
兩個姑娘像交換了什麼心事,相視一笑,一個高貴大氣,一個…傻兮兮
“你比我想的要理性…她當初要是也能…”
“不,不是這樣的,溫多林”黑瞳孔倒映着的翠綠色眼睛蒙着一層晦澀難懂的光,像半碗清苦的藥
“這也是我剛剛說‘我不好說’的原因——我身邊沒有這個人,所以我才能如此理性的分析。”
弗洛琳娜知道身為局外人的自己沒有資格做這個決定,更不應該在對方因為這個誇贊自己的時候保持沉默——這樣不公平,對溫多林不公平……對她的媽媽也不公平
“我沒陪那個人經曆過喜怒哀樂,沒和他平攤過一份夜色,沒在夏夜裡挽手,沒在冬日裡相擁……”
“你怎麼知道他們做過這些的?”溫多林皺着眉,下意識懷疑道
“我不知道溫多林,可我想那些幸福的瞬間都差不多”
“……或許這就是你的母親還在堅持的原因,誰願意在最愛的時候放手呢?”
溫多林眨眨眼,聲音輕盈冷淡得不可思議“她死了”
看着對方瞬間愕然蒼白的臉色,溫多林緩緩講起了那個從沒有人聽過的故事——
她的父母有着一個童話般的初遇,像所有愛情小說裡的男女主般,他們不顧一切相愛、結婚、生子。然後呢?最初的熱情随着時間的流逝耗盡,剩下的便是生活的重擔。她的父親将被家族除名、失去經濟來源和喪失社會地位都怪罪于她母親,最終演變為謾罵和毆打。而她的母親也隻是一味的忍讓妥協,直至病死,而現如今那個男人正不知道在哪個賭場迫不及待的輸掉所有她打工賺來的錢。
溫多林望向那片純淨的黑,像之前無數次望向的那片伸手不見五指的夜。她越講越釋然,反而是弗洛琳娜一開始還聽得一愣一愣的,後來就不再看她,把頭别開出神。
溫多林看對方側着的小白臉旁有水光一閃而過,突然覺得好笑——“你哭什麼?”
她自己可沒有什麼講故事的天賦,那些幹巴巴說出來的話她也不覺得有麻瓜電影那樣用音樂烘托來的煽情
結果小姑娘隻是紅着眼眶沉默好一會兒,然後緩緩開口,相當認真地告訴她——
“溫多林,殺不死的鳥是鳳凰”
而溫多林很多年後才知道——那天故事的結尾弗洛琳娜其實沒聽清,她隻是心疼她一個人走了這麼遠
……
空氣中浮着的靜穆的霧被一聲長嘯劃破,一個黑點快速地在兩個姑娘的瞳孔裡逐漸放大。它平穩穿過那扇巨大的窗戶,在兩個人之間砸下一個油紙包裹,停都沒停就向對面的長廊滑去。
整個過程幹淨利落果斷到不像一隻動物。
兩個姑娘對視一眼,弗洛琳娜突然覺得地上的東西有些眼熟,她蹲下來正要拉開那條繩子——
“等等”溫多林微擡魔杖,示意弗洛琳娜退後。小姑娘擡頭一愣,明白了她的意思“額…沒關系的,這好像是我的三明治”
對方抿唇看了她一眼,也蹲了下來“你有讓貓頭鷹幫你打包三明治的習慣?”
“…啊?”弗洛琳娜沒明白她的意思,看對方率先取下那張被繩子卡着的信
“诶等等!先别打開那個”
弗洛琳娜突然意識到了什麼,着急喊了一聲,對方拆信封的手一頓,擡眼又看了看她,明白什麼後抿了抿嘴唇,一伸手把信遞了出去
“噢…我不是那個意思”弗洛琳娜接過信,突然有些後悔自己的沖動。她隻是下意識覺得對方如果打開的話可能會生氣,然後她發現支撐自己做出這個判斷的基礎是——她覺得這是斯内普教授寄過來的
“我不是說你有那個意思…”溫多林很少向别人解釋什麼,于是兩個人都罕見了沉默的一秒
——“那…你要吃嗎?”
——“本尼特教授和你聊什麼了?”
她們同時開口轉移話題,氣氛詭異停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