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芷擡頭一瞧，沈知衍推着闆車拉着兩個大缸正往這邊來。見着林芷在瞧他，隻對她微微一點頭。

轉而對着沈知淳道：“大哥，搭把手！”

沈知淳大喜，忙喊了一聲：“諸位稍等，新鮮的涼茶來咯！”

兄弟二人随即卸貨換缸，林芷觑着空悄悄問道：“甘草汁可加了？”

“自然。”沈知衍點頭。

林芷心下慶幸，她閑偷偷摸摸背着人往涼茶裡加甘草素偷感太重，且這種事情容易埋下隐患。所以她直接把甘草素兌好，裝在罐子裡頭，告訴沈家衆人這是她家的秘方，一鍋加兩勺子即可産生淡淡的甜味兒。

飲後回甘，不至于讓人覺得甜味兒的涼茶是賤賣，心生疑惑。

這才有沈知衍及時送來熬煮好的涼茶，不然，恐怕他們這第一天兒開張，就得趕客。

拉走已經賣完了的空缸子，沈知衍快步往家走，看這情形，還得再熬兩缸子涼茶過來。特别是這薄荷茶，幸好之前薄荷采得多，就晾在院兒裡，回去生火就能熬。

這一日，沈家衆人忙得腳跟打腦勺，好不容易收了攤子歇下來。

林芷癱在凳上，隻覺得自個兒快升天了。這具身子還是太弱了，同樣忙了一天，且工作強度比林芷大得多的李玉香雖然臉上也帶着幾分倦色。

可這會兒，人就有精力在那數銅子兒。數夠一百個，就用麻繩穿起來，這就是一串兒錢。十串為一貫，偌要換成銀子，則需要在一貫上至少加一串錢才能換來一兩銀。可若是用一兩銀換銅子，那就隻有一貫。

别問為什麼，問就是制銀有損耗，要換銀，得出火耗錢。

“一，二，三……”

“七十三文，天，我們今日一共賣了五百七十三文！”李玉香驚呼，油燈下一雙眼兒亮晶晶。

嗯，跟林芷估算的差不多。她今日拿了四袋涼糕粉出來，一袋涼糕粉做出來的涼糕，用竹碗裝，能裝十六碗。今日買涼糕的人，多是兩碗兩碗的買，所以這一碗涼糕算兩文半，涼糕錢就是一百六十文。

再來是涼茶，他們今日先裝了六缸去，這一缸估摸着能有個八十來碗。後來沈知衍看情況不對，送了兩次涼茶，總共十缸涼茶賣了個底兒朝天。

大碗茶一碗一文，可免費續一次，若要再加，就得加錢。沈記茶水鋪因着才開張，免費續茶，可臉皮再厚的人，也不過續了三次。

能摸出錢來常新鮮的，多是有幾分閑錢的人，這樣的人家，多是好面子的。更何況，今日沈記茶水鋪的人實在是多，真有那想貪便宜的，被旁邊兒等着的人，一眼一眼的掃，也是害臊。

林芷估摸着，這十缸涼茶，能賣個四百來文。看最後李玉香數出來的總量，果然大差不差，臉皮厚的人終究還是少數。

李春花眼睛在那一堆銅錢上頭看了又看，始終不敢相信今日就賺了半貫多錢。

一畝上好的水田，水稻和冬小麥輪翻種植不休耕。精耕細作一整年，得的出息也不過是一貫錢左右，這還是因為他們家現在是五等下戶，交稅不多，且遇上風調雨順的好年景才行。

許是油燈晃眼，李春花眼睛發酸，眼前模模糊糊。似乎看見了年輕時的沈高地，也是在燈下數着銅子，說要給她買根簪，金的。還要将大朗二郎都送去讀書，必不叫他們隻能過那低頭是黃土，擡頭是烈日，一滴汗砸在土上能砸出八瓣兒的苦日子。

沈家一大家子，除了還不大懂事的蘭姐兒，俱是一臉驚訝，就連奔着面癱之路發展，一向面不改色的沈知衍臉上也難得露出震驚之色。

他因寫得一手好字兒，才從書肆尋了個抄書的活兒，一千字可得一百文，可這一千字必得字迹工整筆墨順暢，濃淡相宜。那紙上更是不能有半點兒污漬才能過關，抄書所耗的心神并不少，也不是個容易活。

林芷這一手，不能不讓他震驚。

“弟妹，今兒的涼糕今兒不過晌就賣完了，咱們明日可要加量？”李玉香問道。

“不，大嫂。咱們明日同今日一樣，還是準備這個數。”林芷沉吟半刻，還是決定不加量。

今日多半是因為族長夫人的造勢，才能早早賣完。且她一人就買了許多，明日可不一定能夠賣出去這麼多。要不是考慮到紅糖汁兒對古代人民的吸引力，林芷甚至考慮過減一些。做生意嘛，适當的饑餓營銷是必須的。

咳，絕對不是因為她還沒摸索出抛開涼糕粉，用大米做涼糕的方法。

“大哥大嫂，這是賬本，今日的賬目你們都看看，可有錯漏。”

林芷把賬本遞在李玉香手裡，做生意，最怕的便是賬目不清。親兄弟還要明算賬呢，她甯可麻煩一些日日記賬，也不願糊弄過去。況且，這一個小小的茶水鋪，記賬能有多麻煩。

李玉香接過賬本和自家男人一起看，隻見微微泛黃的毛邊紙上，打了格子，擡頭标明日期、種類、數量、收入、支出、結餘幾項。每一項下面，則清清楚楚寫明了，今日備貨多少，賣出多少，是虧損還是盈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