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如她年幼時,每次來找師傅時都笑眯眯地招呼她,給她拿果子吃食的模樣。
林芷看安叔的笑心裡卻發苦,臉上努力扯出來的笑臉也似浸了藥汁兒似的泛苦:“安叔,吃了藥可好些了?我帶了糖雪球,酸酸甜甜,吃一個去去苦味吧?”
“哈哈,好!好!”安叔笑眯眯的應了,他一個颠沛了大半生的老頭,臨到老了,快死了。還能遇見一個樂意像哄孩子樣哄他的小輩,這輩子也算是值了。
“你是個好孩子,重情記恩。秀娘(崔繡娘)跟着你,我就放心了。好孩子,這次回了就别來了,安叔病得吓人。沈家厚道,往後啊,好好過日子。”
林芷低下頭,手背上被淚珠燙得生疼。
==
安叔是在兩天後去世的,夜裡睡着了就再沒醒來。人人都說這是福氣,善始善終。
葬禮辦得簡單又冷清,沈氏來人幫忙,設下的靈堂好歹有了人來燒些紙錢。穿堂風卷着灰塵,又飄飄然落下,一個人的一生也就落下了。
安叔下葬後李春花便上門來請催繡娘:“崔娘子,我也是寡居之人,咱家不講究這些。你這就随我回去,家裡正在動土蓋房,要把往後你教人手藝的刺繡工房也修整出來。房屋如何開窗如何規整這些還得你去瞧瞧,有何要求好提出來,咱們一口氣建好。”
催繡娘面帶猶豫:“我聽說,家裡還有個不足一歲的小兒。還是再多等幾天吧。”
“不用不用,元哥兒有城隍廟求來的平安符。”李春花再勸,“崔娘子,我是真心相邀。家裡這次建房時間緊,還有個鋪子要顧,你來了,正好幫襯一二。”
話說到這份兒上,再有不應,就會傷人了。催繡娘點頭應下:“勞煩妹子了。”
“好,太好了,往後啊,我就有人作伴兒了。”李春華很是高興,“催娘子現在就收拾東西,下半晌關了鋪子我們來接你。我得趕回去做飯,大朗今日進城買牛去了,這次若是能買着,下晌我們便有車坐了。”
李春花家去的時候,沈知淳已經回來了。他也卻是成功買到了牛。
蘭姐兒一仰頭瞧見她奶進門,一溜煙兒跑過去拽李春花的袖口,并且當着她爹的面大聲告狀:“奶,你快來看,爹爹買了一頭病牛回來!”
“嘿,丫頭,爹要是能把這牛養好了,你得給我洗一個月的腳。”沈知淳先是吓唬小孩,看見蘭姐兒小眉頭夾成一團才高興了。
他扶着李春花去看家裡的新成員:“娘,别聽那丫頭胡說。這牛好着呢!四肢粗壯、蹄子又圓又大,蹄盤厚實,牙也長得好。它後蹄有點跛是裡頭紮了跟刺,前頭的主人用得也狠,看它蔫吧了又傷了腿,不想治了才着急出手。咱們好好養一養,能養回來,您瞧,喝了咱家的水,眼睛有神着呢!”
那牛似乎知道在說它,在李春花看過來的時候軟軟的“哞”了一聲,圓溜溜的眼睛盯得人心軟。
李春花先是在牛蹄子上看了一眼,瞧見綁了粗布,估計是大朗給敷了藥。又見這牛極溫順,心裡歡喜便笑着說:“你心裡有數就好。這方面,家裡誰也比不過你。”
“汪!汪汪!”狗崽子嫩生生的叫喚聲傳來。
“狗帶回來了?”
“是。”沈知淳先是回了老娘的話,又沖着裡頭叫:“蘭姐兒,不許去逗狗崽!小心它倆咬你。”
步子一轉,對上一張長臉一對長耳朵,李春花詫異:“這是,驢?”
“是騾子。牛買的便宜且還得養一段時間,我便買了頭騾子,趕車拉磨都成。”
一下子添了好些牲口,後頭還有族人打地基的聲音。沈家這方小院是徹底熱鬧了起來,李春華不知怎的,眼裡熱熱的:“當家的,你可安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