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小妹啊,沈家雖還未分家,可誰不知道這新宅子能建起來全是托了沈秀才的福,怎麼這上梁禮不是他來主持?我們家可沒教你這樣行事。”
林芷和婆母剛剛應付完最後一波來送禮的富戶地主,就聽見這話。她偏過頭一瞧,見跟在後頭的沈知淳面色忽然鐵青,可又一幅極力忍耐的模樣。
再看看說話那婦人面容間和大嫂李玉香很有幾分相似,便知這般口無遮攔的晦氣人是誰了。
林芷迅速挪過去:“嫂子,快給我一碗茶。這些個不請自來的人家也太難纏了,含沙射影的話繞來繞去,聽得我頭疼。”
半真半假的抱怨幾句後,果然見旁邊婦人臉上有幾分不好看。林芷來精神了,聽得懂就好,等的就是你。她喝了一口水,皺着眉頭一臉困惑道:“我莫不是真昏了頭?居然聽見有人撺掇别人分家,這可是真是……”
林芷一幅害怕的樣子,閉口不言。
“沒有沒有!絕無此事!秀才娘子怕是聽差了。”李玉香的親娘孫氏一聽這話趕忙擺手。這秀才娘子好生厲害,幾句話就想把這‘不睦’的名聲安在自家大女兒身上!
這會兒倒是不裝啞巴了?林芷笑笑:“伯娘說的是,該是我聽錯了。這一桌子坐的都是咱們自家人,怎會有那起子好弄口舌,愛搬弄是非之人。”
話音一落,坐在上首的族長夫人李氏便道:“是,咱們都是一家人。可今兒是來做客的,有些話,還是少說的好。”
這張方桌坐了八人,大半兒都姓李。除了林芷和催繡娘兩人,就連上首的族長夫人也是李氏的姑娘,一圈兒論下來,确實是沾親帶故。她目光嚴厲,盯着這張桌子上唯一一個不請自來的李玉鳳。玉鳳在家做姑娘時,還有幾分能幹的美名,怎麼嫁人了反倒愈發左性,說話做事失了分寸。
這張桌子上原是沒有李玉鳳的位置,她該去下面和樂山媳婦她們一桌。可她粘着自己家老娘一屁股就坐下了,到底不是自家辦事兒,族長夫人李氏便是想說也得顧及着李玉香的面子,可不曾想,她是忍下了,這蠢人反倒自個兒跳了出來。
現被林芷三言兩語說得下不來台,在坐的衆人也沒人出來給她遞個台階下下。
坐在林芷左手邊的婦人姓程,是族長夫人的大兒媳婦,也是沈氏一族闆上釘釘的下一任族長夫人。她是個妙人,臉龐稍圓,一開口便讓人覺得親切:“伯娘,前兒淳兄弟送秀才公去縣學,正好讓我家康哥兒瞧見了。那衣裳,穿在衍兄弟身上,真真是說不出的有派頭!回家他就圍着他爹轉悠,還問他爹‘同為讀書人,怎二叔就是不一樣’,差點兒沒把他爹氣背過去!你們說說,他這麼一丁點兒的小人就知道他二叔俊了。我聽說那衣裳是崔師傅帶着咱薇丫頭做的?哎呀呀,可真不得了,師傅沒得說,我這妹子也是個手巧的。”
一句話,捧了好幾人。飯桌上的氣氛随之一松,衆人都笑了,徹底忽略了李玉鳳,從衣裳刺繡聊起,後又偏到今年的收成,家裡的姑娘小子上頭去了。衆人邊吃邊聊,好不熱絡。林芷不開口,隻在偶有人和她說話時笑眯眯地應幾聲。
她看得真真兒的,每每說起沈氏一族的姑娘學刺繡這事兒,那李玉鳳都想插嘴。奈何其他人不和她搭話,試了幾次後,她便一個勁兒地給自家老娘使眼色。可這一桌子的人精,哦,除了她婆李春花,誰不知道李玉鳳的心思。但凡母女倆提起這個話題,三言兩語便岔開話題,幾次之後更是再沒人接茬兒。
除了這個小插曲,沈家的上梁宴辦得十分熱鬧。席畢後,婦人幫着洗碗、掃地,男人則扛着方桌條凳家去。剩下的肉菜,沈家分給了留下幫忙的婦人。
“辛苦伯娘嬸子了,這些吃食不好過夜,拿回去添個菜吧,可别嫌棄啊。”李玉香招呼着村人,再将她們送出門外。随即對着留下的弟弟招手,“有财,來。你姐夫今日喝多了,現還起不了身呢!趁着現在天兒還亮着,你帶着爹娘快些家去,路上千萬小心啊。”
要擱在以前,沈知淳就算是喝多了,就算是涼水洗臉也一定會送老丈人一趟。可今天,他沒出現,李玉香也沒有去喊他的想法。
“這是怎的?我沈家兄弟不架着騾車送送老丈人?”李玉鳳的丈夫大着舌頭,也不知是真醉還是假醉,說出口的話忒不中聽。
“姐夫!大郎現還醉着呢!架車,他這個樣子怎麼趕車?你這是什麼意思?你在沈家門前說這麼剜心的話給誰聽!這是連襟兄弟能說出口的話?”李玉香忍的一肚子氣瞬間爆發,她在茶水鋪裡操持許久,身上現很有一股說一不二的氣勢,一下子怔住了李家一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