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兒是初七,除了吃七寶羹贈花勝外,還可去掃墓。
今年沈家要去的地方不止一處,且安叔新喪,林芷陪着沈家人去祭拜了沈家老爹之後。又陪着催繡娘去安叔跟前燒了一刀紙錢。沈知薇陪着崔繡娘走後,林芷才與沈知衍到了西邊的山上祭拜原身及其爹娘。
去西山,就免不了要經過陸氏族人住的地兒。
“哎呦呦,真是造孽哦!陸翠巧平日裡是如何威風咱們可都是領教過的,可現在,啧,可得帶着寶哥兒過苦日子咯!”
“嘿,人再是過苦日子那也有恁大一個青磚灰瓦的大院兒住着呢!比你的泥巴房子舒坦多了,你還有閑心可憐人家啊。”
“話不是這麼說的,我那天去瞧了。那陸三兒連她妹子梳妝匣子裡的頭油面脂都摸出去賣了,陸翠巧手裡還能留下半個子兒?”
“還有那宅子,你們是沒瞧見,那夥來收債的人個個身強體壯又一臉煞氣,把那院子裡搬得跟個雪洞兒似的,連竈間的鐵鍋梁上的臘肉都搬走了。真是一點兒都沒留呢!”
“這麼厲害啊?你們說說,那夥人為何不幹脆把那宅子占了?”
“這我知道!現在那宅子還在,隻不過是顧忌着那頭!”接話的人一臉得意,圍觀的人聽得津津有味。興緻上頭的村人顯然沒注意到結伴而來的林芷二人。
“那宅子好歹是林秀才和前頭的那位住過的,前頭留下的那林家丫頭也是命好。嫁的泥腿子搖身一變成了秀才公,自個兒從秀才女兒變作秀才娘子。雖說那邊的和陸翠巧不來往了,可這裡頭不是還有個寶哥兒嗎?身上還有一半兒的血脈連着呢!血濃于水,總不好把事情做得太絕了!”
“你們說說,沈秀才夫妻倆會不會來啊?這兩天也沒見着林家那煙囪冒過煙,秀才娘子不能眼睜睜看着自個兒兄弟餓死吧?”
“勞煩嬸娘惦記了,我們夫妻這不就來了嗎?”林芷絲滑接話。
“豁!”
原本說得眉飛色舞的衆人被突然出聲的林芷吓了一跳,又看林芷笑眯眯的模樣,沈家秀才站在稍遠的地方,也不知這倆人來了多久了。面色讪讪,胡亂招呼一通之後便如鳥獸散,原本鬧騰騰的樹下瞬間走了個一幹二淨。
沈知衍低頭壓住嘴邊的笑意:他就知道,林芷的性子從不肯吃暗虧,他喜歡這樣鮮活的林芷。
陸家這事鬧得太大,林芷和沈知衍早知道必定要走上這一遭的。
世人就是這樣,先前的惡人辦了錯事,可一旦那惡人顯露出幾分可憐樣,苦主若是沒做出個大度原諒的樣子,那議論的風口便要轉了。先前的苦主便成了那得理不饒人的惡人。
林芷走向那個熟悉的院子時,有一種陌生感,這個生活了十來年的小院似乎破敗不少。走近一看,林芷有一瞬間的無語。
好嘛,連門上的銅鎖都被撬走了,那夥人下手是真狠,屬蝗蟲的吧!
“林…秀才娘子,我勸你還是少沾染的好。”林芷和沈知衍還沒扣門,隔壁的陳娘子将門開了一條縫兒,出聲勸阻二人。
“陸三兒捅下的窟窿太大,人也不知道跑哪兒去了。他是死是活不好說,可那收債人手裡頭的欠條是真的。自個兒的爹娘老子和哥哥合起夥來哄騙她,這債啊孽啊的,自有他們姓陸的一家子去背着,你一個不相幹的人,還是少沾手的好。”
陳娘子就住在旁邊兒,又是個眼明心亮的人,陸翠巧的那些事她比旁人多了幾分了解。陸大江那倆口子忒狠,為着自個兒以後能安生,将這筆債強安在了陸翠巧頭上。
林芷垂下眼,低聲道:“我知嬸子好意,可世人并不都似嬸子這般明理。我必得走這一趟的,寶哥兒還在呢。”
陳娘子搖搖頭:“我勸你少沾染自有原因,那頭的親舅外祖都不管,趕着過年的當口分了家,就是不想認這筆債。你若是來了,叫那夥收債的強人盯上了可如何是好?”
“嬸娘放心,再沒有追債追到出嫁女頭上的條例。”林芷一笑,“多謝嬸娘了,隻我有必須要來的理由。外頭還冷,您回屋吧。”
陳娘子見林芷主意已定,知曉多說無益,便搖搖頭不再開口。能出言勸這幾句已是看在昔日與林芷存下的幾分情誼上頭,說得多了,反倒是惹人厭。
林芷正準備進門的時候,忽然聽得裡頭傳來陸翠巧尖利的咒罵。
“作死的小蹄子!憑你也敢來看老娘的笑話!我早已說過,這個家沒有你站腳的地兒,從前是,現在也是!你給老娘滾,貓哭耗子假慈悲,收起你那裝腔作勢的模樣!老娘不稀得看你那張惹人厭煩的死人臉!”
林芷伸出去扣門的手頓住,陸翠巧這是連原身的親娘都罵上了。
林芷長大後發現自個現在的這張臉雖還能尋得前世的幾分影子,可更多的,是一股陌生的清麗,讓人一見便覺面善。而她前世收到最多的評價是:好看,但看着就不好惹。
這份面善,來自于原身,或者說來自于原身的親娘,崔繡娘說她生得像已故的林娘子。那是個真真清婉心善的女子。
林芷唇角緊抿,轉身對沈知衍說:“咱們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