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渡口的衙役值房處驗明‘公驗’之後,林芷一行人才得以登上這艘運糧返程的官船。
古代出遠門是真的不容易,不同于現代揣個身份證哪裡都能跑。在這裡,若是平頭百姓想出遠門,那可有得麻煩呢。
沈知衍已有舉人身份,作為特權階級中的一員,在出門管制上已比一般的百姓少了許多限制。
至少他若是不出永州地界,便不用去衙門辦理出門證明——也就是公驗。
可若是遇上需要跨州行動,譬如進京趕考這樣的長途旅行,還是需要去地方官府(清河縣)打申請,注明身份、出門目的和預估行程。待官府核查後便會發放公驗,沿途關隘都會查驗。
除了官府明文規定的管制限制,還有路上的諸多隐形限制。
便不說這一路上雇傭車輛車夫之類的花銷,交通工具也是一大問題。
隻說渡口的這些船隻,有官家的公船、有商隊的貨船還有其餘專跑水路運行的大小船隻。林林總總不一而足,選擇看似很多,實則魚龍混雜,一步留神就踩坑。好些的是破财消災,有些運道不好的,便是人命關天的大坑。
對大多數人來說,最好的自然是官家的公船,雖然要價昂貴,可至少安全。船上的人俱是官方挑揀過的,那些個不三不四的潑皮無賴要少得多。
可這船也不是誰都能乘坐的,特别是在春闱開考的大比之年。至少在現在乘坐的這艘船上,林芷所見,十之八九都是讀書人,裡頭大半兒都是進京趕考的舉人。
在地方上少見的舉人老爺,在這艘漕船上并不稀奇,滿滿當當一船人呢。
林芷曾經問過沈知衍,每年參加春闱的大約有多少人?
沈知衍沒正面回答這個問題,隻告訴她,京城的貢院,可容納九千人考試,而每次春闱不過取三百來人。這個數目不會多,隻會少,譬如當年永安三年首次開科,隻錄取了一百二十三人。
“今年春闱還是聖上親政後頭一次,赴考的舉子隻怕比往年更多,可今年能取中多少便不得而知了。”沈知衍留在船艙裡,一邊給林芷按内關穴一邊還要與她說話分散注意力。
“當今即位時并沒有開恩科取士,今年參考的人怕是要多得多。”
林芷也沒想到自個兒居然會暈船!
不管是烏蓬小船還是大渡輪,她坐的時候都是活蹦亂跳的。雖然那是上輩子的事兒了,這輩子的身體顯然不适應。
她登船時有多興奮,現在就有多難受。最過分的是,她的簽到系統就像死機了一樣,根本讀不出她想要暈船藥的強烈願望,反而天天給她送什麼茯神丸、川穹辛散這些安神補氣的藥丸子。
不是,這對症嗎?你已經不是以前那個貼心的統子了,是智障系統!林芷很是不忿。
“你說,是不是因為皇帝才剛即位的時候,朝政大權沒有完全握在手中,這才沒有開科取士?我可聽說了,當今聖上即位時才十七……”
“啊!”
沈知衍手上一用力,林芷忍不住叫出聲。
“娘子還是含一片姜糖片吧。”沈知衍聲音有點陰恻恻地,“省得禍從口出!”
沈知衍早發現了,林芷似乎對皇權沒有太多的敬畏之心,這些個要命的事情更是張口就來。從前在鄉野之間,兩人房中密談就算了,可現在是在官船上,還有成串的讀書人。
讀書人的口舌之利,不可小觑。
前朝就有賢才因父親名中帶‘晉’一字,被人大作文章,最終被攔在考場之外一事。[1]
何其荒唐!可這樣的事兒偏偏就是發生了。飽學之士被善妒的小人害得終生不得科舉,一腔抱負與才華隻能化作滿篇的愁緒與不甘落在紙上。
讀聖賢書之人,不見得行的是君子事。
拿了一片姜糖堵住林芷那張叭叭要命的嘴,看見林芷的臉皺成一團,沈知衍這才滿意。他還看出來了,林芷不喜食姜。
“你忘了我先前與你說的,鄉試之前,投身客棧的學子集體腹瀉一事了?”
永州鄉試時,有同住一間客棧的學子,在開考之前因為誤食不潔之物,集體腹瀉而無緣秋闱。這是鄉試開考之前李道之出門時親眼瞧見的,回來與衆人說起時還一臉的後怕。
沈知衍卻覺得不是意外,每年鄉試總會出些這樣那樣的意外,可世上哪裡有這麼多的意外?
口中的辛辣味直沖頭頂,林芷清醒了幾分,知道自個兒言語有失,揚起臉沖沈知衍笑。
“一臉谄媚,像小花讨食的時候。”
不是,你這人怎麼說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