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她對槐葉冷淘愛得緊,一連吃了好幾天,吃得讓沈知衍心驚,急急翻出《草本》指給她看:槐葉性寒,脾胃虛寒及孕者慎用。
後院那棵槐樹新長出來的嫩葉子總算是保住了。
在沈知衍就着醬菜爊肉吃冷淘的時候,林芷便把沈發打算跑商的事兒說給他聽。沈知衍近來實在是忙,且沈家一向沒有食不言的習慣,倆人經常就着吃飯的時候說話。
“沈發……”沈知衍琢磨了一下,“确實是個跑商的人才。若是能打破宣威縣百姓對商隊的成見,吸引商人來此,确是能盤活稅收與民有利。”
說到稅收沈知衍也是頭疼,田稅因地理條件先不說了,宣威居然連商稅都收不到。偌大一個宣威縣,居然隻有一間賣雜貨的鋪子和一間破舊的酒樓。他們沒有多收銀子可繳,那些個多是以物易物的小攤販就更别提了。
胡主簿能憑着這些個銀錢養活縣衙裡六個管事兒的,也是本事。
按理說,有水、有牆、有人的宣威縣怎麼也不能混成這幅模樣吧?沈知衍一路行來,是知道這一路上往來的商隊有多少的。整個西北幅員遼闊,又因地勢和水源的緣故,城與城之間相距甚遠。
而商隊,即便是帶着糧食,可也總得補充淨水。逐水而居的宣威縣怎麼着也得是往來商隊歇腳補貨的一站,可偏偏這些個商隊就像是約好似的,極少來宣威。迫不得已來了,也是匆匆買些東西便走,從不留宿。
林芷似乎看見了一個個移動的金庫長腿繞開宣威的模樣了。要知道,敢走關外貿易這條線的商隊,那一個個可是富得很!
若是沒有這些個富商,地貧人少又封閉的宣威縣,隻能一代又一代的窮下去。
而造成這一切苦果的,是上一任知縣。
上任知縣好巧不巧,也姓陸,這個林芷最讨厭的姓氏。而這位陸知縣,與林芷上輩子電視劇裡演繹的那種‘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的貪官形象十分符合。
人雖隻是一小小知縣,還是個貧困縣的知縣,可陸知縣就有本事在這本就不甚富裕的土地和百姓身上刮出一層油水來。
陸知縣極愛辦宴席,三節兩壽的隻是基本操作,連他府裡一朵破花開了,也要辦個席面邀人賞花。
這些事兒不難打聽,而更為隐蔽的,是陸知縣疑似與商隊勾結。将宣威本地的貨物以極低的價錢賣與往來商隊,而商隊帶來的糧食粗布粗鹽,卻能在宣威賣出一個與關外差不多的價。
完全是把宣威本地的百姓當做外族來整治,不,應該比關外的外族還慘,人家那裡的寶石駿馬還是能賣上一個正常價的。
而為什麼說疑似呢?因為陸知縣死了。
陸知縣上任三年後,朝廷的文書下來了,繼續連任。像這樣偏遠貧窮的縣城,連任是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沒找到另外的冤大頭,沒門路的官員,連任至死都是有可能的。
可連任,陸知縣受不了,他要活動,要各處走禮拉關系,要離開這個滿是風沙窮得鳥不拉屎的鬼地方!
銀子從何而來?還是隻能落在宣威縣這片幹巴巴的土地上以及在這裡掙紮求生的百姓身上。
陸知縣下手更狠了。
可他沒能等來調令,反而在當知縣的第四個年頭,死了。
陸知縣每年就出城兩次,夏收和秋收。在那年的夏收時:中了暑氣,身子不适,從馬背上跌落下來,直接跌入汜水河。又因河堤年久失修,竟被一路沖向奔騰不止的天水河。
屍身都找不着啦。
而當時留在宣威縣的商隊,離開宣威向甘州走時,在一片戈壁上不幸遇上了沙匪。商隊裡的人基本死光了,僥幸逃回來的一兩個,報官後也沒了下文。
他們認不出行兇的歹人,商隊裡遇害的人在荒野上留了一天一夜,直接被啃了個面目全非,一點兒線索也沒留下。這便成了一樁懸案。
陸知縣殉職,商隊也不再來宣威。朝廷未派遣官員赴任,胡主簿代管宣威,一管就是五年,直至沈知衍上任。
而這些個消息俱是沈發這些日子借着買材料修繕縣衙往外跑帶回來的,零零碎碎打聽來的消息,讓林芷和沈知衍勉強拼湊出了這麼個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