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聽着三個‘最’字級别的形容,就能推測主人離群索居的孤僻性。
沈知衍不是頭一回到這兒了,隻要出城他必來,古人三顧茅廬,他合計來了将近六次了。若沈知衍不是本地父母官,且每回都不曾踏入門内,做足了禮數,這樣頻繁來一個寡居之人的住所。
早被民屯裡的人家打出去了。
是的,沈知衍六次來訪,至今連門都不得進。
疏浚河道的工程已經開始了,沈知衍常來巡視,此次疏浚河道共征三百民夫,隻征青壯,年老體弱者皆棄之不用。全因此次應征之人特别多,與以往還要官差上門‘請’人實在不同。
而這一切,自然是因為此次服徭役,包兩頓飯食。
這筆銀子自然是宣威縣進來最賺錢的茶水鋪子所繳,加之今年夏稅、秋稅都征得足足的。算盤一打,縣裡負擔這筆開銷完全沒有壓力,于是便有了此次搶着應征的奇觀。
一人三個粗面蒸餅,餅子雖然還算大,可對幹重體力活的青壯來說隻能吃個半飽,可有鹹菜還有那甚涼茶。囫囵下去,再加上家裡自帶的一些,便能吃得很不錯了。
已是比先前活活熬掉半條命好太多!
特别是那涼茶,若是厚着臉皮去讨要,也能多灌一壺。聽說這是知縣夫人城外那茶水鋪子裡最受歡迎的涼茶了,滿滿一大壺,得要三文錢!
沈知衍常來巡視,不止是為了查看疏浚河道的進度,還是防着有些人腦子不清醒的人,克扣了這些征夫了去。雖說宣威百姓格外團結(也排外),可這種事情,不得不防。
若是沒有監察沒有懲罰,指望人全憑良心做事,本來就是一場必輸的豪賭。他這樣子誰不稱一句勤政?
前前後後經了這麼多事兒,宣威縣的百姓不是傻的,已經隐隐傳出沈青天和林芷活菩薩的名而來。
沈知衍穿着草鞋,帶着一腳的泥水往十三屯裡頭走,他身邊兒跟着的常喜也好不到哪兒去。結結實實走了一遭河道,一路都是淤泥爛草的,主仆二人哪有不狼狽的。
待兩人走到那扇熟悉的木門前時,常喜還未扣門,肚子突然響起一陣轟鳴聲。
他臉一紅,讷讷道:“大人恕罪,我……”
常喜今年十二,正是半大小子吃窮老子的時候,陪着沈知衍城裡城外跑了大半天了,早就餓得前胸貼後背了。
沈知衍倒是不在意,他溫聲道:“這有何罪?再堅持一下,咱們待會兒去茶水鋪歇一歇,填填肚子,你也去尋你哥哥說說話。”
管理鋪子的常順是常喜的親哥哥,當時林芷将他從沈知衍身邊要來的時候,讓他薦一個人替了他在沈知衍身邊兒跑腿的差事。
常順當即跪在地上,頭緊緊貼在地上:“夫人,小人有一幼弟得您賜名,喚作常喜。雖年幼,不過還算機靈,求您賞他一個機會,帶在身邊使喚。若是不得用,仍打發他種田去!”
常順的聲音明顯能聽出不安,可他必須賭一把!
林芷倒是不意外,畢竟常順和常喜家裡,從前與犯事的主家走得近些。現全族一同被流放,那些個被牽連的族人心中有怨,也總有人看他們不順眼。她頭一回看見常順的時候,就撇見過他臉上的淤青。
那可不是用鞭子抽的,更像是被人打的。
她也不讨厭常順如此形事,在這種時候,能冒着丢了差事的風險為自家弟弟說情的。林芷比較喜歡這樣有人情味,還有軟肋的人。
常喜便跟在了沈知衍身邊,他膽子小,行事絲毫不敢有差錯。
本來因為腹中轟鳴而惶恐的臉,此時聽見沈知衍溫聲安慰,再一聽還能見着哥哥,心裡一松。還顯稚嫩的臉上頓時滿臉的笑:“多謝大人!”
沈知衍擺擺手:“去扣門吧,今日若萬穩婆還是不在家,咱們倒是能早些吃上飯了。”
這一幕全叫有心人看在眼中。
“如何?他不是你先前見過的那種官老爺吧?妙春,你我相識一場,又與我有恩。咱倆還都不想回那勞什子家,可你也要承認,咱們在這兒無根無勢,這送上門來的機會,可别再往外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