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衍和常喜還是沒能進門,在回城的路上吃了宣威茶水鋪熱銷的扁食,酸菜餡兒的。常喜一人快吃了一整盤,他哥哥常順在一旁使勁兒對他使眼色都沒能攔住埋頭苦吃的常喜。
沈知衍攔住了恨不得把自家弟弟拉起來的常順:“他跟我跑了這麼久,早該餓了。别攔他,哪有幹活還不讓人吃飽的啊?”
常順低頭應道:“是,大人。”
他聲音有些堵,也就是在沈大人和林娘子手裡,才把他們這群人當人。流放地上不知道埋了多少族人的屍骨,還有城牆下、荒地上……
他得再好生教一教這個傻乎乎的弟弟,萬不能叫大人和娘子将他們趕出去!
鋪子裡還有其他客人在用飯歇腳。其中一支規模小些的商隊有意無意的往這邊瞧,待沈知衍走後,迫不及待找常順打聽:“店家,剛才那位大人可是宣威知縣?”
常順一臉和氣道:“正是本地父母官。客人想問些什麼?”
沈知衍常出城,也常來茶水鋪,他的身份不是秘密。有心人總能留意到,更何況這些個走南闖北眼力一等一的跑商呢?
“也沒什麼,你也知道,咱們跑商的總在趕路,行路艱難還無聊,便總喜歡打聽打聽新鮮事兒。”那搭話的商人笑得更和氣,“走哪都能說上幾句,也好與客人打開話匣子,好談生意麼。”
兩人便這樣你說一句我捧一句,很快便聊開了。這樣的情形似乎不是頭一回了,常順顯然自有一套應對的法子。主家要緊的事兒是一句不說,其餘的挖井蓄水、堆肥、開鋪子、賣幹草的事兒倒是說得仔仔細細。
間或還能真心實意贊上一句:“沈大人清廉正直、勤政愛民。” “林娘子更是眼光獨到、樂善好施”。
鋪子裡的商隊來了又走,可那支小商隊卻沒有離開的意思。
隊裡有人壓低聲音:“大伯,瞧着那位大人倒是位好官。此地确實大有不同,咱們,要不就在這歇一歇?”
他回頭看了看,湊近了一些隐晦道:“五哥的病必得養兩天,都是族人……”
先前搭話的中年人面色不變,他知道自家侄的言外之意:他們這支商隊裡都是族人,才起步的小商隊多是如此,血緣和親情将他們扭成一股。比起那些個由家仆組成的大商隊,不必擔憂奴仆暗中使壞,卷着貨物銀錢逃向關外,這是優勢。
可最大的劣勢便是不能寒了人心。
大商隊有人生病受傷,找人醫治便是天大的善舉了。商隊是不可能因着個奴仆耽擱行程的,多是把人留下,能不能熬得過來全憑命夠不夠硬。
可若是如此對待自家族人,是不能的。
最終,滿面風霜的中年人點點頭:“行,咱們在宣威住幾天。找大夫好好給小五瞧瞧,也讓人和牲口都歇口氣!”
如此,即便是小五還要将養,留下一人照顧他,便很過得去了。
心中有了決斷,打頭的中年人也利落,笑着與常順打聽:“店家,咱們想在宣威歇歇,可從前不曾入過宣威,您可知道城裡哪家客舍幹淨又有好飯食的?”
一邊說着,中年人一邊将幾顆碎銀子散在桌面兒上。
常順一笑:“客人,您這一隊人馬貨物都不少,勢必不會散開住民戶家裡。若是要住在一處,宣威縣隻一家客舍能接待您,他家做飯食的手藝是差了些,可實惠!其餘的,宣威與别處也沒甚不同,入城人是不必繳費的,可貨物得按照種類數量繳門稅,這您應該比我更懂。”
跑商雖賺得多,可他們每回入城必得繳稅,細算下來,這是一筆不小的開銷。關内的漢商還好些,當今政曆清明各類稅收并不算重,可若是從關外回來,那繳的通關錢便要多出許多,還有胡商,他們所繳的稅比漢商更重。
可關内關外的貨物實在賺錢,關外的羊皮價賤,隻五六十錢便能買一張上好的高山羊皮,可若是運到京城,這樣一張皮子便能賣出兩貫多(二百多錢)一張,還搶手得很。
而關内一匹普通的小绫羅,買入需三貫多,可若是賣出關,能賣出二十多貫的高價。一來一往,便是幾十上百倍的利潤,這條路上的胡商、漢商自來不曾少過。
商隊順利入住宣威縣的四方客舍時,果真如常順所說。掌櫃是本地人,一大家子沾親帶故在此,有甚想問的店家都知道。飯食确是差了些,可人卻殷勤周到,牲口的食水俱是幹幹淨淨,如此,商隊便沒甚不滿的了。
這不是四方客舍頭一次接待商隊了,先前零零散散也有些。自從林芷的茶水鋪子生意好起來後,在她的授意下,常順與商隊侃大山時,也會有意推薦有需求的商隊入住宣威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