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這樣的賞罰分明又良善的主家,怪不得從來連牲口都不如的流犯都能活出個人樣來了。宣威縣能等來沈大人和林娘子,确實是他們的福氣。
楊娘子想着,面上的笑更真切了幾分:“若是往日我定然應下了,誰不知沈大人家有好飯食?可近些日子,邊關來人征兵了。我娘家是軍戶,這回軍書上有我大哥的名兒,我娘這些日子心裡不痛快,我得回去多陪陪她老人家。”
“邊關起戰事了?怎麼我一點兒風聲都沒聽見?”林芷驚呆了,不是真的一孕傻三年吧?這麼大的事兒怎麼她一點兒消息都沒收到?還有,她該說些什麼來安慰楊娘子?她今兒确實覺着楊娘子心裡存着事,可她也不知道是這樣生死攸關的大事啊?
果然,還是腦子不夠用了。
興許是林芷面上的神色過于緊張,楊娘子反倒是笑了:“哎呦,吓着你了?邊關沒起戰事,隻是年年秋收後,關外有些個不長眼的畜生總會來咱們地界裡打秋風。這哪能讓他們如願?守備大人每年這個時候便會召回屯田的兵丁加強巡查,人多了,便是正好碰上來劫掠的蠻夷動起手來也不懼他們!”
短短幾句話便說得殺氣騰騰铮铮鐵骨,不愧是世代戍邊的軍士之後。
林芷有些怔然:“年年如此?”
“是。”楊娘子不甚在意的點點頭,反來安慰林芷,“你别怕,外族當年被太祖皇帝打得差不多啦。現在這些個時常來騷擾邊關的蠻夷,也隻敢偷偷摸摸地來,小打小鬧的成不了氣候,咱們這兒的人都見慣了。”
她說着說着歎了口氣:“隻是我娘年紀大了,我爹、我哥還有成丁的侄兒們,她都送過。年輕時還繃得住,人老了心腸便軟了,這幾年便有些……”
她不肯多說,很快又揚起笑來:“得了,我得趕緊回去。今兒從你這得了上好的糟魚,我去沽一角小酒,回去與我娘痛痛快快喝上兩盅,甚愁啊怨啊的,都消了!”
楊娘子與林芷告别,也不肯讓她再送,頂着風匆匆家去了。
林芷立在原地,習慣?刀劍無眼,送自個兒的骨肉親人去往戰場。這樣的事,要如何習慣?
綠禾在一旁看着林芷,猶豫了半晌才道:“娘子,天兒冷,咱們進屋吧?今日不止有蘆菔羊肉,您之前一直念着的糟魚,現在也可以吃兩口了。”
宣威縣鮮魚難得,林芷月子裡吃了太多湯湯水水,後來瞧見魚隻想吃用辣子炒的酒糟魚,念叨了好幾回。今日萬妙春一宣布她出月子,她頭一件事就是吩咐廚房午食要一道鮮辣開胃的酒糟魚。
林芷忽然想起了縣衙角門時不時出現的幾尾活魚。
她轉頭瞧見了綠禾惴惴不安的小臉,忽而一笑:“對,先去用飯!吃飽了才有力氣幹活兒!”
綠禾跟在身後一頭霧水,幹活兒?家裡還有甚需要娘子親自動手的?
沈知衍下衙後往後院來,迎面碰上了金菊帶着人在庫房搬東西,粗粗一打量,俱是布料棉花。這是作甚?難不成林芷出了月子還是想給安安親手縫制幾件衣裳?
他匆匆回去,正好聽見林芷在吩咐:“這些怕是不夠用,金娘子,你着人再去武威郡買些棉花來。”
沈知衍聽了一耳朵,奇怪道:“咱家上上下下的冬衣棉被早就備好了,這是怎了?又要買棉花?”
林芷擡頭瞧見沈知衍,沖他招手:“你來得正好,我有事兒同你商量。”
金菊一聽主家有事相商,利索一禮便出去了,在她走時林芷還不忘囑咐她快些打發人去買棉花。
“邊關是不是時有戰事?”不等沈知衍坐下歇口氣,林芷便出聲詢問。
沈知衍四下看了一圈兒,沒瞧見自家小崽子的身影,便知道這是林芷的意思,也知道林芷現在所說之事于她而言十分要緊。當下也不再左顧右盼找安安,他坐在林芷身旁,擡頭看着林芷的雙眸。
正色道:“不算是戰事,隻是邊關之地,經年累月的受外族騷擾。可外族懼我大虞,秋後劫掠多是搶糧,對本地百姓倒是不下死手。偶有傷亡,人數不算多,他們來去如風,朝廷沒下令讨伐,此種規模着實算不上戰事。”